# 66 球不是一個人踢的 愣了好一會，陳董才很美國式地攤攤手說：“其實今天我是帶了條件來的，之前我們已經開了董事會，給出了一個我認為非常優厚的條件，但既然你第一句話就這么說了，我覺得后面的都沒意義了。” 絕影笑一笑：“我不知道是什么條件，當然現在告訴我也沒什么意義。我只是想做一件我想做的事情。陳董，希望你能理解我。三年了，說心里話，只要我在公司，有什么事情我總是先想到公司。這次，我想為我自己想想，做一件我想做的事。” 陳董點點頭：“我當然能理解你。我和周總也是這樣過來的。只是，我不想看到你碰壁。出去以后，如果有什么不順心，隨時跟我聯系。其實昨天，小L也來跟我辭職了，我都覺得沒什么，像小楊，像他，走了，我們能很容易再找到這樣的人，可是你走了，這對我們來說，是很大的遺憾啊。” 絕影喝了一口咖啡，淡淡地說：“謝謝。”但是在他心里，他說：“陳董，真的謝謝你。可是你這樣說了，我永遠不會再回來找你。” “那么按照協議，你欠公司那兩萬塊錢必須還……” 陳董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有點尷尬，這是當然的，什么事情但凡談到錢，就容易尷尬起來，哪怕是絕影和土匪，前一分鐘還在稱兄道弟，后一分鐘，絕影說：“你上次借我那1000塊錢呢？” 還沒說讓他還，他馬上就翻臉了，冷冷地說：“哼！還兄弟呢，我就曉得你一直對那1000塊錢耿耿于懷。下個月還你就是，以后有啥事也別找我。” 話是這樣說了，可是下個月土匪沒還錢，絕影也沒再提起，他們還是做著兄弟。 絕影料到陳董會提出這個，這也是正常的。但他沒想到陳董會在后面加上“必須還”三個字。同樣的一句話，正因為有了這三個字，你就可以把它理解成一種要挾，背后的意思便是：“要辭職是吧，辭職就還錢，不還錢就別想走。”不過這絕影也能理解，說實話，雖然陳董做了好多年市場和銷售，但在面對客戶的很多時候絕影還是覺得他說話有些不妥，連絕影都能看出來的明顯的破綻，都毫不掩飾地從他嘴里蹦出來，也許，這就是陳董的特點吧。現在的社會，一個人說話，不怕他說得不好，就怕他說得沒特點。 陳董當然知道絕影要辭職，強留是沒什么用的，與其去強留別人，還不如給自己多留點面子。 可是陳董又沒想到，平時在公司，那兩萬塊錢確實是壓在絕影身上的一塊大石頭，可是當他真正決定辭職，兩萬塊錢又在他心中變得無足輕重。用燕兒的話說：“那是兩萬，不是二十萬。” 錢從哪里來？從哪里來他沒想。也許大爺真的會給他，也許又不會，可是這又有什么呢？以前做的很多事情，很多CASE不都是沒想過嗎？在EB中用DHTMLView，當時連DHTML是什么都不知道，居然還是敢去做。 很多時候，事情都無法想得很完美，反而是逼得你把它做得很完美。 所以絕影正聲道：“當然，在正式離開公司之前，我會把所有錢結清。” 半晌，陳董不再說話，氣氛更加尷尬。好半天，他才開口道：“按照慣例，應該是辭職一個月之前有書面或者口頭的申請。可是我希望你能給我多一點時間，我想，再兩三個月吧，說實話，要找一個人來接替你的位置還是很困難。” “當然。我的想法也是做到過完年。說實話，在公司的這些年，就技術上來說我自己都感覺到自己提高了不少，在這點上，我要感謝公司，感謝你和周總，感謝你們對我的信任。” 陳董搖搖頭：“這不是因為我們的信任。三年了，人我們也招了不少，有差的，也有有潛力的，但是終究沒有人能像你一樣提高得這樣快，更沒人超過你。為什么？小絕阿，你想過沒有，環境和客觀條件不一樣了。那時候公司很困難，最糟糕的時候幾乎只有你一個人寫代碼，很多東西要是你不寫就沒人能寫了，你不寫，CASE就做不下來，公司不可能生存，在這種條件下，逼著你去學習，去進步。現在公司條件好了，人多了起來，技術也有了一定的積累，好多人以為現在就到了‘享福’的時候，腳步停滯了啊，遇到什么不懂的問題，Google上一查查不到，也都上報到你這里來，這樣去做，怎么可能很快進步呢？小絕啊，你和很多人不一樣，你身上有很多普通人沒有的東西。從見到你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以后會很了不起。所以，即使你現在離開公司了，我也相信你會有很好的發展。你從來沒讓我們失望過。” 停了一會，陳董望著眼前的茶，默默地說：“一切都回不去了。” 絕影也默默地說：“是啊，一切都回不去了。” “那么，你有什么打算呢？” “其實還沒什么明確的打算，但是我可以告訴你的，我絕對不會是因為另外一個工作而辭職，與其這樣，我不如直接跟你要求加薪，在公司三年了，有什么事情我從都很直接地跟你談。” 陳董點點頭：“這我相信，開董事會的時候大家就眾說紛紜，但我始終堅持你不是因為另外的工作而從公司辭職。不管你今后從事哪方面的工作，我還是希望對公司的一些核心技術……” “我知道，”不等陳董說完，絕影就打斷了，他沒有打別斷人說話的習慣，但今天，他覺得陳董說這句話的時候很困難，那話一定在他心里醞釀了很久，可是怎么跟他說呢？說出來絕影會怎么樣想呢？“陳董，你放心好了，從公司出來，至少在一年之內我不會再從事醫療領域的工作。你知道，四川做醫療的公司又比較少。” “好，好，我相信你。”陳董這么說的時候，把頭埋得很低，就像一個正受批評的小學生。 好半天，見陳董不再說話，絕影又喝了一口咖啡，說：“陳董，我想告訴你一件事。很早以前就想說了，但今天說比較合適。還請你別生氣。” “說吧。” “我覺得，一個公司，不能過分依賴一個人的力量，這樣對公司來說是很危險的，考慮到極端情況，如果這個人突然走了，對公司的打擊是很大的。” 陳董點點頭，若有所思地說：“是阿，看來公司的人事制度，我還得跟周總重新商量一下。謝謝你提醒了，既然你說了，我希望今天我們坐在這里，不再是老板和員工的關系，我們僅僅是朋友，你能再給我提些意見嗎？” “意見談不上，就談談我在公司這幾年的感想。很多人都說，銷售才是王道，銷售人才才是公司最需要的。這次來北京，我也發現公司慢慢把重心放到銷售上了，這也沒什么不好。其實我各人覺得，銷售人才是很好解決的，給高工資，多發點獎金――凡是涉及到錢的問題都是最好解決的。可是程序員就不一樣了，程序員不僅僅是錢的問題，有點臭知識分子脾氣，就像我自己一樣，首先你得尊重他，要給他自由發揮的空間，不要什么都卡死了，要按照什么什么做，功能要一二三四，要在什么什么時候做好。就像BugYang，對他技術方面就不做評價了，但你在四川是親口答應過他去北京之前轉正。你剛才也說了，這次來北京的三個開發人員，包括我，全部都辭職，這是為什么？只是巧合嗎？我覺得有必要好好思考。” 陳董一邊聽，一邊默默地點頭，忽然想起什么，問：“那小龔呢？小龔有什么打算？” “既然我都要離開公司，估計她也快辭職了，不過到底怎么樣，還是要尊重她自己的選擇。” 陳董點點頭，像是自言自語地說：“行，行，我早做打算。” 這次的午餐異常平靜，陳董，絕影，司機都不說話。吃完飯，陳董問：“下午就走了，還有什么安排嗎？” “再去見見小劉，其它沒什么了。我自己去就行。” 臨走的時候，陳董突然說：“小絕啊，你知道嗎？第一次你對我說想離開公司那個晚上，我一夜沒睡。” 這次見到BOSSLiu和上次在貧民窟外大不一樣，似乎他早就預料到絕影會去跟他見面，特別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齊齊。 絕影還沒說話，這一次BOSSLiu先發制人道：“BOSS啊，最近有啥研究成果？拿出來分享一下。” 絕影揚一揚拳頭說：“少來了，搶我臺詞！” BOSSLiu笑笑：“CASE怎么樣？交出去了吧。” “當然，不然我怎么可能在這個時候來找你。” “我就知道，什么CASE到BOSS手上肯定是有百分之百把握的，當初陳董還跟我叫苦，說我要是不來，這CASE就沒法做。我當時就想：陳董啊，你這樣人說把人家BOSSJ當什么了呢？所以我就是對陳董有意見，一面跟別人叫苦，一面把自己的王牌雪藏起來。” 絕影擺擺手：“算了，不說了。今天我已經跟陳董辭職了。” 聽了這話，BOSSLiu也嚇了一跳：“你瘋了？為啥？” “辭職這個事情，你也知道，原因是很復雜的。” BOSSLiu點點頭：“那也好，說實話你在那邊待遇也太低了。就我們公司，幾個人根本沒法和你比，還不是一樣一個月五六千的。要不，你來我們公司吧，我去跟老板說一下，給你安個好位置。” 絕影搖搖頭：“這個我沒想，總之先回去再說。上次你跟你說過的那大爺，讓我跟他一起搞，搞什么還不知道，總之回去再說。” BOSSLiu有點不服氣：“我說BOSS啊，以你的技術，找家好點的公司哪點不好？說實話，我們在一起做的東西不多，覺得你搞設計還算不錯了。現在作坊似的軟件公司多得很，什么代碼啊文檔啊都是亂七八糟，過段時間要增加修改個什么功能，根本改不了。我發現我們公司就有點這樣的苗頭了。你要再去個這樣的公司，就等于掉火坑里了。” 絕影笑了笑：“其實，對我來說，去另外一家公司還不如讓陳董給我加薪，繼續呆在這里。你說搞設計，也很對，不過設計搞了這么多，我自己都有點困惑了。比如一只蜈蚣有100條腿，得了關節炎，怎么辦？我當然能幫它想個好辦法，變成只麻雀不就行了，減輕98%的痛苦。這想法是好，問題是：怎么才能把蜈蚣變成麻雀呢？哎，你說得對，球，不是一個人踢的，現在越來越發現這寫程序也不是一個人能寫的。《天龍八部》喬邦主降龍十八掌的時代過去了啊，求伯君的時代過去了啊。” 本來今天BOSSLiu的心情比較好，看他出門換了身行頭就知道，哪知這個時候絕影又說起這么深沉的話題，心情又變得沉重起來：“那么，你是回去準備自己搞了？” “試試吧。你不是也很想做自己的東西嗎？” “是啊。可不是現在。你想想，人家陳董，有市場，有人際關系，甚至資金都比我們雄厚。我們呢？我們有什么？我們只有技術。正如你說的，程序，不是一個人寫的，求伯君一個人搞WPS的時代過去了啊。” 絕影擺擺手：“是啊，可是事情總要有人去做，創業總要有人去嘗試。要是不出去試一下，一年之后，你還會對我說：我們有的只有技術。魯迅不是說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是不怕死的嗎？去吃螃蟹，你不一定會成功，也許還會死，但是不去吃，你一定不成功。想比之下，我還更喜歡譚嗣同的一句話：今中國未聞有因變法而流血者，此國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請自嗣同始。” BOSSLiu拍拍絕影的肩：“BOSS的記憶一向都是最好的，這點，不能不讓我佩服啊。說實話，我自己顧慮比較多，結了婚了，一家人還等著我養。” “我知道，我知道。你就待在公司也不錯，至少很穩定，我出去奔一奔，看有沒有前途。” BOSSLiu沉默了一會，認真地說：“嗯。你創業，我也支持你。有什么困難，找我，萬一搞不走了，要找工作，跟我說。” 絕影對BOSSLiu笑笑：“我就知道。這個事情，恐怕很多人都不能理解我，回去還不知道怎么跟燕兒說。如果說這世界上只有一個人能理解我那就是BOSS你了。總算有人理解，比起大學的時候要好多了。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從我者其由與？” BOSSLiu眨眨眼睛：“說什么？不懂。” 絕影只是笑笑。 兩人一邊聊一邊逛，轉眼到了一家咖啡廳前，BOSSLiu說：“進去坐坐吧。” 咖啡廳的光線很暗，周圍坐的都是一對一對談戀愛的，這場合讓他們感覺有點不自在。服務員問：“兩位要點什么呢？” 絕影看看菜單，鎮定地說：“那就來杯卡布其諾吧。” BOSSLiu看也不看，說：“來一樣的。” 喝了口咖啡，絕影問：“你呢？有什么打算？” “還不是一樣的，不過最近調研了一個新CASE，不知道BOSS你有沒有興趣。” “只要不是游戲，說來聽聽。” “3G移動平臺的P2P視頻點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