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68 外掛 還在回家的路上，絕影就發短信把辭職的事情告訴了大爺，原以為大爺在四川等自己辭職等了這么久，收到消息肯定欣喜若狂。但事情往往就是這樣，你沒有女朋友的時候想有個女朋友，但當你費盡千辛萬苦臺詞排練了幾百遍終于半騙半哄有了一個女朋友的時候，你才發現有個女朋友也不過就是那個樣子，甚至有時候還不如一個人單身過。 大爺還是用那副面孔對著絕影：“辭了？” “辭了。那天談判，我第一句話就是‘陳董，我決定離開公司’。”絕影特別把這句話拿出來說，因為他覺得這句對話實在很精彩，精彩到夠得上拍電影了。 大爺卻無動于衷：“既然你也辭職了，我說話算話，你要是答應跟我搞，我先給你兩萬塊錢。” 絕影的身體稍微顫抖了一下，有點激動，正忙著要點頭，忽然又想起什么：“跟你搞，搞什么？” “搞外掛。” “不行！”絕影大聲嚷起來，“我怎么可能去搞外掛？那個東西不能碰！” “小聲點，小聲點。”大爺對著絕影后面的人眨眨眼睛，示意他注意影響，“怎么不能碰？有什么不能碰的？” “對游戲特別反感，說實話要是要搞游戲，老早就跟BOSSLiu搞網絡游戲去了。而且還是外掛，這東西不好，正是公安機關打擊對象。” 絕影越說越激動，大爺卻還是那樣平靜：“我曉得，我曉得，你對游戲有成見，前幾次跟你聊QQ就聽出來了。那又如何？你想想，現實生活中，哪個男人不是自作一副清高狀，罵妓女，罵小姐，罵她們不要臉。但是罵完后呢？還不是跟妓女跟小姐玩得很Happy。再看看一些當官的，開起反腐倡廉的會來在上面說得頭頭是道，轉身一下講臺手馬上又伸了出來。他們對妓女有成見，很大程度上是對‘別人和妓女Happy’有成見，他們對腐敗深惡痛絕，很大程度上是對“別人腐敗”深惡痛絕。要是換成了自己，就有足夠理由把這些成見拋開了。這叫啥？這就叫假正經。” “我可不是假正經。這里面還有職業操守的問題，別以為我就一個小小寫代碼的，還是有職業操守。你到現在才給我說，你要早給我說，我早就讓你斷了這條路，這事情沒法搞。” 絕影這么說，大爺感覺有點棘手。思考了一會，他又說：“我也曉得，這事情確實上不了臺面，用你的話說，傳出去都被同行笑話。說什么職業操守，我估計你也就是怕BOSSLiu笑話你吧，大不了不讓他知道，你就告訴他咱們是做外包的，業務嘛，就是網吧安全軟件。我也早料到你可能會有這種想法，所以也調研過。咱們不搞國內的，搞韓服的游戲，這樣多多少少在心理上容易接受點。你想想，幾年前韓國游戲涌入中國，就像日本動畫片一樣，泛濫成災，害了不少人，咱們去做韓服外掛，也打擊打擊他，你也知道，好多游戲都是讓外掛給搞垮的啊！” 大爺說到韓國游戲，絕影就想起自己玩的第一款游戲――《精靈》，正是韓國的，也就是這個游戲，害得他大二一年基本上算廢了，也正因為這樣，才讓他今天對游戲如此反感。想到就是氣，于是義憤填膺起來，口氣有點松動：“嗯，是要好好打擊打擊，讓它滾出中國。不過，做外掛這個事情，我覺得還是太危險了，而且我又沒做過，還不一定做得出來呢。” “放心吧，外掛，咱們打點擦邊球，再說了，又是韓服的，要是你還不放心，就像上次一樣咱們簽個合同，你把責任往我身上推，我把責任往賣外掛的身上推，你賺錢，我背黑鍋，賣外掛的送死，如何？風險是有點，不過利潤還是相當大，你再想想，現在那些大老板大財主，掏第一捅金的時候，哪個不是躲在社會陰暗面？XXX當初還是靠賣黃色光盤發的家呢！我還不是考慮這樣賺錢來得快，你覺得錢賺夠了，不想做了，咱們就不做了，有了錢，也好轉做正行。” 提到“可觀的利潤”，絕影又有點松動了。 巴依把阿凡提喊來想奚落他，問到：“一邊是金錢，一邊是道德，你選擇什么？”阿凡提想都沒想立刻回答：“要錢！”巴依哈哈大笑：“你阿凡提原來也是個俗人呀！如果是我，我會選擇道德。”阿凡提回答：“對呀，尊敬的巴依，人缺什么就會選擇什么！我選擇錢，是因為不缺道德，缺錢，而您選擇道德，正好說明您有的是錢但是缺德呀！” 自己從公司出來，燕兒以前的意思是去北京上海大城市找個工作，城市不一樣，掙的錢也不一樣，就像現在很多站長最愛掛國外廣告一樣，其實就賺個美元和人民幣的差價。 平時絕影認為大爺是個嚴肅的人，年齡到這個階段了，是必須嚴肅起來了。聽了他這翻話，覺得他又挺搞笑，那句“你賺錢我背黑鍋”明顯就是《大話西游》里面《OnlyYou》的歌詞，不過原文是：背黑鍋我來，送死你去。看來大爺心還是比較好，把好事都留給了自己。 又想了一會，絕影稍微點了一下頭：“可是我沒做過外掛啊，萬一做不出來呢？” 聽到絕影這話，大爺拍了拍大腿：“你放心，從上次你做出了我那Case我就知道，你肯定是能做外掛的。我決定要搞外掛，人也找了不少，你不要總認為你不行，其實你不知道比那些人牛好多倍。” 所以人啊，有時候就是這樣，一方面有了一點成績就認為自己牛得不得了，仿佛自己就是全世界最牛的程序員，另一方面，對于自己未知的領域，又往往自卑得不得了，覺得自己啥都不是，啥都做不出來。就像現在很多所謂的“網絡寫手”，天天看著自己寫的東西，自己都覺得垃圾，以至于到了懷疑自己的地步，見人就問：“你覺得寫得如何啊？”，“是不是寫得不好啊？”其實呢？現在什么人都有，你自己覺得寫得再差，都有人喜歡看，并且看完之后還高度評價。 絕影就是聽不得表揚，大爺這么一說，心里一高興，也就當場拍扳下來：“那好，既然你這么說，我也不說啥了，總之，我覺得還是按照上次那個方案，我跟你簽合同，東西做出來交給你，你干啥我不管。” 大爺點點頭：“那好，一會我們去銀行開個戶，我先把兩萬塊打給你。” “那還是先寫個借條吧。” “不用寫了。要是我們搞不出來，寫了借條估計你也還不了，要是我們搞出來了，到時候你自己都覺得兩萬塊錢不是錢。” “放屁！一分錢都是錢。”絕影在心里暗暗嘀咕。 思來想去，絕影還是把搞外掛的事情告訴了BOSSLiu，對他來說，這事情必須告訴一個人，但除了BOSSLiu，沒其它人可說。 BOSSLiu后來回憶，當時他嚇得差點連電話都掉到了地上，他的BOSS見到這陣勢，趕緊跑過來關切地問：“小劉，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要不，先給你一周假，以后補上就是。”BOSSLiu連忙擺擺收：“沒啥。”可是他越是這樣說，BOSS越認為他真的有什么事情，但是不好說。 等BOSSLiu反應過來，猛吸了一口煙，才發現原來煙不知道在什么時候已經把屁股都燒完了，煙灰居然都沒掉。BOSSLiu連忙又點上一根煙：“BOSS你瘋了，你搞啥不行？搞這個。” 絕影一字一頓地說：“BOSS，你以為我容易嗎？大爺的兩萬塊錢我也收了，燕兒這個月也從公司辭職了，現在房租是300塊錢一個月，還是熟人那里租的。每月還要800塊錢供房子。” “那你也不能亂來阿。” “你又不是我，你咋知道我亂來了？你放心，我不是那么笨的，還是留了點后路。” BOSSLiu嘆了口氣：“我怎么管得了你呀。我就是想，BOSS你武功練到這個程度不容易，武功高了，就要去維護世界和平，維護正義，千萬不要最后搞得走火入魔，可惜了一身好武功。” 絕影默默地點點頭，雖然BOSSLiu在電話那頭看不見：“我知道了，現在我很難，但總會過去。外掛，搞到適可而止，弄點錢，還等著跟你一起策劃那P2P的CASE。沒有錢，P2P搞不成，所有的夢想都只能是‘夢想’。” 絕影說得有點悲壯，BOSSLiu也放緩了語氣：“那你自己小心吧。我五一節回來，到時候你能收手就收手，咱們好好探討一下那個CASE。錢，還不最重要的，我這里還存了點，老婆那里還有一些，本來是存著買房子的，可以先挪用一點。” 放下電話，絕影突然想哭。從第一次寫代碼賺到錢，四年了，寫了四年程序，原以為程序員就是這樣，為了追求技術，為了自己的愛好，為了得到別人的肯定，哪怕是不要錢，不吃飯，也要把程序寫下去。 但四年下來，技術追求到了一些，愛好也能夠滿足，肯定也從老板客戶同行那里得到了不少，可悲的是，自己現在最缺的，卻是一直以來不以為然的錢。人要吃飯，要有住的地方，還希望能給燕兒買新衣服，特別喜歡看到她買回一件新衣服后在屋里對著鏡子不停比劃，或者從衣柜翻出各種各樣的其它衣服來搭配，最后終于覺得滿意了，突然跳到自己面前說：“怎么樣？漂不漂亮？”那種感覺，很幸福，這是和完成了一個大CASE后完全不同的幸福。完成了CASE，那是成就感，讓燕兒開心，那是滿足感。 可是，這一切，都要錢。為了追求“幸福”，不得不打破自己的夢想，回到現實中來，回到自己一直鄙視的庸俗中來。鄧小平說得好：貧窮不是社會主義！難道程序員注定一輩子都要清貧嗎？ 在坐到自己的辦公室里，絕影感到很多事情發生了微妙的變化，盡管在這邊公司里還只有周總一個人知道他會在過年之后就離開公司，但絕影看誰都覺得誰變得和以前不同了。張廠長仿佛已經開始準備從絕影背后走出來，作為一個公司正在籌建的工廠的準廠長，他開始忙碌起來，就像絕影當初那樣忙碌。 這次回來，公司里多了兩個人，一個是行政部的文員，叫小杜，她是為接替燕兒的位置才來到公司的。這個質樸的女孩，總是在中午十二點準時來到絕影辦公室，輕聲敲門并說一句：“絕哥，吃飯了。” 這時候，也是每天絕影唯一和她交流的時候，他會“嗯”一聲，表示收到了信號，然后繼續埋頭做他的事，一直到他認為吃飯的時間到了，他才對大家說：“走吧，吃飯去。” 另一個叫小朱，居然被安排在研發部，坐著以前BugYang的位置。絕影覺得莫非周總他們轉變思想了，以前女開發人員一直是他們最大的忌諱，就像十六世紀出海的航船，是絕對不能允許有女人在船上的，船員們認為女人會給他們帶了厄運，會召喚出海怪把船吞沒。 可是先不論這小朱技術如何，她的到來，確實為研發部注入了不少活力。這才是研發部現在最需要的阿。CASE做得多了，代碼寫得多了，人疲憊起來，整個部門也變得死氣沉沉，以前周總總是對絕影說：“給隊伍打打氣呀，激發一下斗志。”可是斗志哪里有那么好激發？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就像公司的股份，第一次說：“小絕阿，好好干，干完這年給你1%的股份。”到第二年，又說：“小絕阿，去年干得不錯，干完今年，給你1%的股份。”一年又一年，到頭來，這1%的股份還是停留在口頭上。次數多了，慢慢讓人煩起來，再到反感，最后到嘲笑。 所以，什么激發斗志，空話套話說得再多，還不如部門里多個女性。仿佛男人阿，基因里就帶著向異性證明自己，證明自己永不疲勞，力量是無窮的。 周總明明知道絕影要辭職，可是他什么也不說，好像什么也不知道。他不說，絕影也什么也不說。大家一直這樣僵持，直到有一天，小朱悄悄對絕影說：“會計真奇怪，他讓我不要再聽你的了，說你馬上就要離開公司。是真的嗎？” 絕影聽得很清除，她說的是“離開”而不是“辭職”。 那一刻，絕影感覺自己的壓抑馬上就要爆發了，他忍那個會計忍了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