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學習
# 第四章:學習
## 1. 效率本質
在第1章“我的案例”一節,我曾提到過我因運氣而學習了一些簡單的編程知識、因愚蠢而拒絕學習盲打的經歷。很多人常常拒絕學習,他們拒絕學習的理由和那些癡迷學習的人一樣——不知道它有什么用。
如果說,車是人類腿腳的延伸——使人們走得更遙遠,望遠鏡是人類眼睛的延伸——使人們看得更清晰,計算機是人類大腦的延伸——使人們算得更迅速……那么,學習就是人類所有能力的延伸使人們擁有更多能力,并且往往主要取決于你花費的時間與精力。需要注意的是,這只不過是成本而已,尚未考慮收益。事實上,學習是投資回報率最高的行為。
我見過很多“拒絕學習”的人。舉幾個例子。我曾經多次勸我的一個朋友花20分鐘學習命令行下的批處理方法,未果。他拒絕的理由是:“現在誰還用命令行啊?早就是可視化操作系統的時代了!”我曾經多次勸我的另一個朋友花10分鐘學習一下Google通配符的使用,未果。她說:“不用那東西也一樣能找到自己想要的啊!”我曾替他們著急過,可是后來卻發現這是個“死結”。為什么呢?第一,拒絕學習就不可能有機會知道學習之后的收獲;第二,由于不知道學習之后的收獲是什么,也就不可能知道那收獲有多好、多大;第三,既然對學習的好處無從了解,自然就沒有學習的動力……

任何一個人如果曾經有最終習得某種技能的經驗,就會知道在習得的那一瞬間,整個世界都會為之改變。換一種說法:因為有能力做更多的事情了,他也就不再存在于原本的世界里;因為所習得的技能,他讓自己擁有了另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比如,一個人若最終可以熟練使用一門外語,那他原本生存的世界就多了一扇門,跨過那個門檻,就是另一個世界——他比那些只能講母語的人多擁有一個世界。選擇癡迷于學習的人,正是基于這樣的體會:每掌握了一項新的技能(是否足夠精通或者是否比別人強實際上根本不重要),就感覺自己像重生了一次。如此看來,其實每個人原本可以擁有的都并非只有一輩子,只不過是大多數人放棄了而已。以我來說,很多年前當我學會BASIC程序語言時,并不知道它會給我這一生帶來無窮的好處,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然脫胎換骨;當我學會了當眾演講時,我的世界也跟著變了,我打開了一扇新的門;當我真正學會了如何教書時,我發現自己已身處另一個世界……回顧往昔,我早已重生無數回。
事實上,有些人比其他人更有機會體驗這種“一生經歷許多輩子”的“詭異”感受。比如說,演員。那些從影幾十年的演員,往往演技過人(所以才沒有被淘汰);而他們過人的演技更多來自勤奮而非天賦——在每一出戲中他們都會用盡一切方法去了解他們所飾演的角色。[羅伯特·德尼羅](http://goo.gl/ZQbRi)為了演好一名拳擊手([《憤怒的公牛》](http://goo.gl/2BdLh)),先在幾個月內增重30千克,而后在幾個月內又減重30千克。[梅爾·吉布森](http://goo.gl/K4cmR)為了拍好[《勇敢的心》](http://goo.gl/Iu2Dc),曾經花費幾年時間去圖書館“做功課”。[艾德·哈里斯](http://goo.gl/6x63s)為了演好貝多芬([《復制貝多芬](http://goo.gl/7srDR)》),花了好幾年時間打磨自己的琴藝,揣摩貝多芬的心跡。[劉德華](http://goo.gl/1YuSc)為了演好[《阿虎》](http://goo.gl/AI7Kz),只在能自然地流露出虎落平陽的神態這一點上,就自愿挨了許多頓打……將這些演員20年前的照片和現在的照片對比,我們就會發現,他們最明顯的變化其實不是年齡,而是眼神——愈加深邃。我個人的理解是,他們演一出戲就等于活了“一輩子”,如此,他們早已經活過不知道多少輩子了,眼神太難不深邃、不透徹。
> > 另外一個演藝圈里無人不服的演員是[克里斯汀·貝爾](http://goo.gl/MA4c4),他為《機械師》減重,為《蝙蝠俠:開戰時刻》增重,后來又為《斗士》減重 。
“學習”最關鍵的一點是:任何知識的獲取,都是不可逆的。在知道它的那一瞬間,它就已經改變了一切,生活因它而變,卻無法還原。我們再也不可能對它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置之不理,它瞬間就能根深蒂固,無法鏟除。比如說,那些學過概率統計的人,在一般情況下是沒辦法掏錢買彩票的……因為買彩票這種行為在他們眼里是對自己智商的侮辱。但與此同時,彩票是地球上最暢銷的商品(沒有之一),可見有多少人一生都未曾有機會了解那些重要的知識。
“學習”的重要起點是:起碼學會一種技能。無論這種技能多簡單、多普通,學會之后總是可以讓學習者了解習得帶來的大不同。一旦擁有了一個起點,學習欲望就會像發了芽的種子,無論多大的石頭都壓不住——它會越來越茁壯,越來越堅強。其實,那些拒絕學習或者一不小心受了影響而把“學習”兩個字妖魔化了的人真的非常可憐,他們每天都在掙扎著想要“管理時間”、“珍惜生命”、“提高效率”,卻不知道他們因為當初不肯花十幾分鐘學習而導致其后少做了很多事情、錯過了很多機會,并且連只有一次的人生都沒有過好。
千萬不要拒絕學習。
## 2. 基本途徑
獲取更多知識幾乎是我們開拓自身心智的唯一手段。對絕大多數人來講,“學習能力”也許是一生中最重要的能力。讓我們先從獲取知識的基本途徑開始說起吧。
所有人獲取知識最基礎的手段就是“體驗”。
所謂“體驗”,通俗地說就是來自五官的感覺——視覺、聽覺、嗅覺、味覺、觸覺。當我們看某一事物的時候,“看到”本身就是一種體驗。由此,我們知道長城是宏偉的、《歡樂頌》是悅耳的、氨水是刺鼻的、川菜(或其他著名菜系)是可口的,石頭是堅硬的……人類就這樣依靠五感來初步認識世界。可以想象,人類從茹毛飲血到徹底了解熟食對腸胃消化以及身體健康的好處,需要跨越怎樣的時空——火的獲得和使用是最大的限制,而對火的認識,從恐懼到駕馭的時間又無比漫長。
比“體驗”再高級一點的獲取知識的手段,就是“試錯”。
我的一位大學同學,曾在一次聚會上,令所有人大吃一驚。她為了證明自己會做菜,主動提議給大家炒個宮保雞丁吃。大家當然都非常高興。她進了廚房,幾分鐘后,發出了一聲尖叫。大家馬上圍過去,只見她眼里噙著淚,把手指含在嘴里呻吟。大家都很奇怪,誰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問了半天才弄明白:她把油倒進鍋里,然后點燃煤氣灶,過了一會兒,因為搞不清楚鍋里的油是否已經熱了,就把一根手指探進去試了試……我們集體目瞪口呆。
我猜,這位同學這輩子都不會再用手指來試探油是否已經熱了。這就是“試錯”。試過之后,知道錯了,以后就不再犯了。當然,也許在試過之后,發現不僅沒錯,而且很正確,那么,我們就獲得了一項新的知識或者技能。
“試錯”是如此重要,以至在人類最古老的年代,“教育”是要靠鞭子的——做對了,可能會有獎勵,但做錯了,一定要受到懲罰。直到今天,還是有很多的父母把懲罰當作主要的教育手段。
“試錯”往往需要勇氣。魯迅先生曾說,“第一次吃螃蟹的人是很可佩服的”,“不是勇士誰敢去吃它呢?”“螃蟹有人吃,蜘蛛也一定有人吃過,不過不好吃,所以后人不吃了。”
> > 參見《今春的兩種感想》(《魯迅全集·第七卷·集 外集拾遺》)。
在“試錯”這個手段的基礎上,另一個聰明一點,但重要得多的獲取知識的手段是“觀察”。
我在上文講述的那個故事還有后續。當那位女同學把手指燙壞,大家目瞪口呆之時,屋子里的另一個女同學喃喃地說:“哦,原來是不可以用手指頭的哦……”大家又愣了一下,繼而哄堂大笑。
“觀察”擴展了我們的學習范圍。我們依靠觀察常常可以從他人的經歷中獲得經驗或者教訓,進而將其轉化為自身擁有的知識。正所謂“他人亡羊我補牢”。然而,“體驗”、“試錯”和“觀察”,都有局限。首先,大量知識無法通過(個人親身)“體驗”獲得。例如:地球的構造究竟是怎樣的?沒有人有能力去體驗。太陽的溫度究竟是多少?沒有人有能力去親測。其次,有些知識很難通過“試錯”獲得。例如,一位股票投資者,一般不會通過“試錯”進行決策,因為一旦犯錯,其后果他往往無法承擔。最后,許多知識不能通過觀察獲得。例如,歷史研究者無法目睹幾百年前的歷史,最貼近的“第一手資料”也不過是遺物;人類在數千年文明發展的過程中觀察太空都只能靠肉眼,望遠鏡發明以后才稍強了一點,但即便如此,很多東西(黑洞等)仍然無法直接看到。
對“體驗”、“試錯”和“觀察”進行補充的,就是“閱讀”。閱讀是人們獲取知識的更加重要的手段,當然也是相對更加需要運用心智能力的手段。
讓我們觀察一下周圍。由于沒有“閱讀”能力,人類之外的物種只能依賴最落后但很神奇的方式積累經驗——基因遺傳。特里·伯納姆和杰·費倫在[《本能》](http://goo.gl/rL7I4)一書中提到,啄木鳥可以本能地采用最優算法獲取食物,而一位麻省理工大學的數學博士面對同樣的問題卻不見得可以迅速解決。啄木鳥的小腦袋在沒有接受過高等教育的情況下,是從何得知覓食方法的呢?答案是:通過基因遺傳。
人類原本也是通過基因遺傳積累經驗的。這些經驗現在還能觀察得到:沒有見過蛇的嬰兒只要見到蛇就會嚎啕大哭,但沒有見過槍的嬰兒卻不怕這個比蛇要恐怖無數倍的東西——人類在演化過程中不知道被蛇咬過多少次;可人類認識到槍的危險至今不過幾百年而已,在這么短的時間段里無法形成可以通過基因遺傳的“天生”恐懼。
但文字的出現改變了這一切。文字的出現,使得人類的經驗積累不再僅僅依賴基因遺傳,人類開始使用文字記錄并存儲信息、獲得知識、傳播經驗……現在我們已處于人類歷史上進步速度最為驚人的時代,“日新月異”這個詞已經不夠——“分新秒異”都不過分。
人類擁有文字之后,并沒有馬上因此獲得應有的“實惠”。知識的傳播與積累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依舊困難。從結繩記事到刻石頌德,從宣紙錄史到革皮藏圖,文字的載體在其發展歷程中幾乎從未易于保存、便于傳播。小說《西游記》就生動地講述了這樣一個故事:在文字傳播極為困難的時代,獲取知識(取經)有多么艱辛。
然而今天,文字的傳播已經前所未有地方便、容易。可以說,是互聯網改變了一切:文字處理軟件、網志程序(Blog Engine)、搜索引擎……無數新技術使文字、經驗和知識的記錄、傳播、共享、檢索變得非常容易。今天,任何人只要稍有常識,就可以“出版”自己“體驗”、“試錯”、“觀察”的文字記錄。搜索引擎簡單而又清爽的界面背后幾乎是[宇宙量級](http://goo.gl/RtmG)(用“海量”這個詞已經不夠)的信息。知識共享的精神被前所未有地發揚光大,其最直接的也是意義最重大的產物當是免費的[維基百科](http://goo.gl/sBwdN)。今天,只要擁有足夠的閱讀能力,任何人都可以獲得過去難以獲得的“博士”級的知識量。
> > 宇宙量級: 按照Google于2008年公布的數字,當時他們已經索引了1 000 000 000 000 個網頁,比銀河系的星體還多出一倍。
所有用過“飯統網”或者“大眾點評網”的互聯網用戶都可以體會到使用文字共享信息和經驗的好處。以前,一個人即便從小就生活在大城市,也沒有辦法詳知所住城市所有吃吃喝喝的好去處。沒有今天這種文字的共享,人們就不得不退回“石器時代”,失去很多享受生活的機會。
在這樣的時代,“閱讀”突破了個人“體驗”或者“試錯”的種種局限——“體驗”往往只局限于自己,“試錯”也受限于自己的閱歷,而通過“閱讀”,我們可以得知他人“體驗”和“試錯”的結果(即所謂的“經驗”),可以跨越時間、空間,跨越種族和國度——翻譯工具越來越先進,而掌握兩種或者兩種以上語言的人,數量也在不斷增加。
“閱讀”的前提是使用文字記載的前人經驗已經存在。閱讀也使快速的經驗積累成為可能——“對蛇(爬行動物)的恐懼”可能需要幾百代才能通過基因遺傳變成“天生的知識”,但有了文字之后,一代之間,人類就可能獲得千百年來積累的知識。現代人只需要小學、中學、大學總計16年左右的時間,就有機會在學校里把哥白尼、伽利略、牛頓,或者達爾文、門捷列夫,甚至愛因斯坦等歷史上的巨人們所擁有的全部知識收入腦中。
這里,我還想援引電影[《新基督山伯爵》](http://goo.gl/LWwi5)中的一個我看過無數遍的片段來講講文字的重要:
> 身陷大牢的愛德蒙·唐太斯(Edmond Dantes)終于見到挖了 6 年 卻不幸挖到另外一個牢房的法利亞神甫(Abbé Faria)。
>
> 見面后,法利亞神甫要求愛德蒙幫他挖地道:“為了報答你的幫助,我將提供給你一樣無價的東西……”
>
> “我的自由?”愛德蒙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自由是可以被剝奪的。”法利亞神甫頗有些不屑,接著說道,“我會將我知道的一切知識教給你;我會教你經濟學、數學、哲學、科學……”
>
> 愛德蒙忽然又發現了值得自己興奮的東西:“讀 書、寫字?”
>
> 法利亞神甫愣了一下,發現愛德蒙是個大字不識的家伙,頗有些無奈:“……當然。”
>
> 愛德蒙根本無法拒絕:“我們什么時候開始?”
神甫認為知識最寶貴,大字不識的愛德蒙卻只知道自由最可貴。可是沒有知識,精神怎么會自由呢?精神不自由,肉體的自由又算得了什么呢?精神的自由是誰也奪不走的。愛德蒙的重生從這里開始。他開始識字,他開始深刻地思考,他不再只是一個雜食動物,而是個可以天馬行空的人——尤其在他重獲肉體自由之后。
## 3. 主要手段
除了“試錯”、“觀察”、“閱讀”之外,“思考”,準確地說,“正確地思考”,才是獲取真正意義上的知識的主要手段。文字出現以前,人類已經能夠思考,但局限于已掌握知識的數量,當時的人類很難正確地思考。
很容易想象,遠古時代人們對因果關系的認識非常狹隘,而一切現實生活經驗都能讓他們體會“萬事必有因果”。當時的人們看到樹上的枝葉被風吹動的時候,當然可以理解為風是枝葉飄動的原因,但他們并不了解現代人小學時就能從教科書里學到的知識——空氣流動形成了風。于是他們自然地這樣思考“肯定是有什么力量形成了風,可究竟是什么呢?”在沒任何“合理解釋”的情況下,他們會接著認為,“那只能是神力量”,因為“萬事必有因果”。
“萬事必有因果”本身并沒有錯誤,問題出在人們不一定能夠做到看到“因”就想到正確的“果”,也做不到為所有的“果”找到正確的“因”。有時我們必須接受這樣的事實:某件事(果)發生了,可是我們難以確定它的原因究竟是什么;或者反過來:某件事(因)發生了,可是我們并不確定它的結果究竟是什么。思考、求知的過程,某種意義上就是探求因果關系的過程。在這個方面,達爾文的工作幾乎可以稱作奇跡。[托馬斯·叟](http://goo.gl/5gUus)曾經這樣慨嘆:“達爾文不僅是生物學上的,更是人類思想發展史上的一個界標。”[達爾文](http://%20goo.gl/zEy6D)之所以偉大,是因為他幾乎是我們所能知道的第一個可以跨越幾百萬年的時間,并徹底擺脫“個體感知”局限去“正確地思考”問題的人。他也使得后來無數的人可以在此基礎上建立并完善一種突破人類個體局限的系統的思考方法——科學方法。
> > 參見《學問與決策》(*Knowledge and decision*,1980),第98頁。
但是,達爾文正確思考的結論沒能迅速成為人類的共識,《物種起源》和[演化論](http://goo.gl/kwMpq)所走過的歷程,足以讓我們了解“正確地思考”有多么不容易——
> 1859年11月24日,在20年謹慎的準備之后,達爾文出版了《物種起源》。據記載,這本書的第1版印了1250本,在1天之內銷售一空,隨即在科學、文化、社會等領域引起巨大反響。然而,這并不意味著達爾文“勝利”了,宗教“失敗”了。
>
> 1925年,即達爾文逝世后的第43年,《物種起源》問世后的第66年,美國田納西州的一位中學教師[約翰·斯科普斯](http://goo.gl/GwYwJ),因在課堂上講解達爾文的演化論而被告上了法庭,最后被處以90美元的罰款。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猿猴訴訟案](http://goo.gl/SI8a3)” 。
>
> 盡管“猿猴訴訟案”的判決只限于田納西州,但直到1968年,美國高等法院才根據《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作出判決:學校可以講授演化論,因為這是科學。
>
> 1987年,一宗來自路易斯安那州的案件使得爭議再起。最終,美國高等法院判決,“要求學校在講授演化論的同時必須允許講授神創論”是違憲的。
>
> 1999年,堪薩斯州教育委員會投票決定從標準化考試中剔除作為考試科目的演化論。有些專家認為,
>
> 這是一個非常有效的阻止教師講授演化論的方法。阿拉巴馬州的一些教科書上印著這樣的聲明:“演化論是某些科學家相信的學說,而非事實。”
>
> 在明尼蘇達州,一位認為神創論是確鑿科學的老師因在課堂上發表對演化論的批評而被勸退。這位老師將學校告上了法庭。
>
> 2005年12月20日,美國賓夕法尼亞州聯邦法院做出裁決,認為生物由某種高智能設計師設計而成的“智慧設計論”系宗教理念,在公立學校科學課上講授該內容違反《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
大多數討論這個話題的文章,總是從宗教和科學相互對立的前提出發,力圖用這些事件證明宗教影響的強大。對于宗教,我有自己的理解和看法,但即便我是一個所謂“沒有信仰的人”,我也不會反對“信仰自由”,同時不應該、也無法強迫任何人放棄自己的信仰。
事實上,宗教和科學不一定對立。如果宗教和科學徹底對立,那么就無法合理地解釋這樣一個事實:哥白尼、伽利略、牛頓等眾多科學巨人都有堅定的宗教信仰。直到今天,地球上還有很多科學家依然有著堅定的宗教信仰——盡管我們很難獲得一個確切的統計數字。
與科學一樣,宗教也是人們用來“思考”、“解釋”這個世界的工具,只不過,在解釋物理世界方面(如生命起源的根由、天體運轉的機理),現代科學已經逐步代替了宗教。當今宗教的重心已經轉移到另外一個更需要它的方面——人文領域。在“演化論”、“神創論”以及“神創論”的變體“智慧設計論”(又稱“神力設計論”)持續至今的爭議中,爭論雙方都對自己的看法確信無疑。關鍵的區別在于:達爾文的支持者,如果確實是在透徹理解其觀點之后堅定地支持的話,都是能夠運用心智力量擺脫自身感知的局限的人;而達爾文的反對者,是那些心智力量尚未發展到可以用來擺脫自身感知局限的人,他們無法正確理解并完整運用新的思考工具——科學方法論——去思考問題,甚至并未意識到自己恰恰是由于這個原因而拒絕科學的。
今天,與“創世說”的觀點相反,嚴肅的科學雜志上沒發表過否定演化論的消息。1997年,美國華盛頓大學的[喬治·吉爾克里斯特](http://goo.gl/ha8Wq)[調查了](http://goo.gl/ydLB3)列入原始文獻的數千種期刊,想要找到關于“神力設計”或“創世說”的文章。他檢索了數十萬篇科學報告,結果一無所獲。后來,東南路易斯大學的[芭芭拉·弗瑞斯特](http://goo.gl/QCbTG)和凱斯西部保留地大學的[勞倫斯·克勞斯](http://goo.gl/vzdUh)用了幾年的時間分別獨立進行了同樣的調查,結果與吉爾克里斯特的調查結果如出一轍。可以說,今天所有嚴肅的科學家都應該是相信并能夠理解演化論的——盡管他們同樣可能有自己嚴肅的宗教信仰。
我們知道,每個人內心都充滿了恐懼,而所有的恐懼其實都源于我們害怕未知。這樣看來,恐懼是永恒的,因為我們不可能無所不知。對此,托馬斯·叟的類比特別精巧:“[在茫茫而又無限的未知空間里,我們的‘知識’只不過像其中的星球一樣,而星球與星球之間的空隙比那些星球本身不知道大出多少倍。](http://goo.gl/YgeUL)”所以,我們需要“信仰”、“希望”、“愛”、“奇跡”,甚至“怪力亂神”等被學者們稱為“必要之幻覺(Necessary Fiction)”的東西去填補這些空隙才能心安。
由此可見,討論很多人熱衷的“愛因斯坦的宗教信仰究竟是怎樣的”或者“愛因斯坦究竟有沒有宗教信仰”之類問題的意義不大。因為,愛因斯坦也是人,他也一樣會心存恐懼或者敬畏,他也一樣要面對未知——即便他知道得比與他同時代的所有其他人都多得多,可他已知的一切與未知的一切相比,不過是滄海一粟而已。所以,就算他有信仰,也并不令人驚訝;就算他有信仰,他信奉的也肯定不是那些拒絕科學的人所信奉的神。從這個角度上說,開啟心智、正確思考,更值得我們投入時間與精力。
## 4. 經驗局限
人類如果不會閱讀、不會記錄、不會表達、不會思考,會是什么樣子呢?[下面這個故事流傳頗廣](http://goo.gl/XmGRC):
> > 這個故事經查證,應該只是一個寓言而已。大衛·加德納(David Gardner)在[愚人網](http://fool.com)上的評價頗有意味:丹最近聽說了一個來自“心理學101”的實驗故事“,心理學101”的故事都相當有趣、發人深省,而且得出了重要的結論。我和丹都無法確證這個故事的真實性,然而,即使它從未發生過(我更樂于認為它曾經發生過),它仍然包含了精神上的真理。我與其他親愛的愚人網友們一樣,將這種精神上的真理視為更深層次的東西,相對于科學真理來說,它有屬于自己 的軌道。
>
> 把五只猴子關在一個籠子里,籠子頂上掛著一串香蕉。實驗人員準備了冰水,一旦有猴子碰到香蕉,馬上就會有冰水澆向所有猴子。首先有只猴子想去拿香蕉,導致所有猴子都被冰水澆,之后每只猴子經歷過幾次同樣的嘗試后,發現莫不如此。于是,猴子們不再試圖去拿香蕉了。
>
> 然后,實驗人員把其中的一只猴子換出,換進一只新猴子。這只新猴子看到香蕉,自然馬上想要去拿。結果還沒等澆水,其他四只猴子就對那只新來的猴子一頓暴打。新猴子挨了幾次打之后,也不再試圖去拿香蕉了——怕挨打。
>
> 如此,實驗人員再把第一次實驗中留下的四只猴子中的一只換出,換進另一只新猴子。這只新猴子看到香蕉,也是迫不及待想要去拿,當然,一切如前,等待它的是其他四只猴子的一頓暴打。最后,這只新來的猴子也不敢去碰香蕉了。
>
> 最有趣的是,上次挨打的猴子,這次出手最重——其他猴子也許是出于自衛,但這只猴子肯定是出于報復,因為它并沒有被水澆過。
>
> 一段時間后,最初的五只猴子都被換走了,剩下的五只猴子并不知道冰水的存在,它們只知道一件事情——誰要敢碰那串香蕉,就要遭到一頓暴打。當然,它們的行為與自衛無關,全都是出于報復!
這個故事據說是用來說明傳統是如何形成的。其實,這個實驗只能部分說明某些荒謬的傳統是如何形成的。很多今天看起來沒什么道理的傳統,當初確實曾經正確或者曾經最接近正確。這個故事真正讓我們看到的是,在知識正確傳播的過程中,語言、文字以及邏輯思維有多么重要。
讓我們就著這個故事繼續聯想:如果猴子們可以講話,那么它們就不用打架;如果猴子們能夠寫字,那么無論換多少次、多少只,新來的猴子都不用挨打(更不會無辜地被打);如果猴子們能完整地使用邏輯,或許它們最終會想出辦法躲避冰水并吃掉香蕉,進而可能對那些做實驗的人心存鄙視。
因為沒有足夠精巧的語言,也沒有可以使用的文字,那些猴子無法進行有效的交流和討論,也不大可能有機會發展出完整的邏輯思維能力,更不用說“正確地思考”了,所以,猴子們最終都不可能搞清楚香蕉和冰水是什么關系,只是得到了一個結論——香蕉是不能碰的——至于為什么不能碰,卻被完全曲解了。只看結果,不究原因,或者亂解原因,是一種多么危險的想法和做法啊!正所謂“經驗主義害死人”。
談到這里,我們已經觸及所有學習過程(或者說知識傳遞過程)中最大的障礙——經驗主義。所有的人或多或少都是經驗主義者,原因就是前文已經提到的:所有的人獲取知識最為基礎的手段就是“體驗”。“經驗”在一定的層面上是適用的,不能否定它的重要價值,但與此同時,必須認清“經驗主義”的局限。
### 個體的經驗有限
一個特別能說明問題的例子是“[強光噴嚏反射](http://goo.gl/YXTuQ)”。現在人們已經知道這是一種通過基因遺傳的特征,大約有17%到35%的人有這種癥狀。目前對這一癥狀可信度較高的說法是:眼睛和鼻子的知覺受同一條三叉神經的支配,強烈刺激引發的防御反應混淆在一起導致人打噴嚏。具體一點說,從眼睛進入的強烈陽光產生的信號令鼻腔誤以為這是對自己的刺激,故欲以噴嚏的形式將異物驅逐出去。[亞里士多德](http://goo.gl/CY5B2)在[《論問題》](http://goo.gl/Kup1m)第33卷中就曾提到過這個現象,可在當時,盡管他有這種體驗,也無法正確作出解釋,更大的難題是,讀到亞里士多德著作的人,至少有65%無法用自己的經驗理解那段文字所記錄的現象。
1794年,英國化學家、物理學家[約翰·道爾頓](http://goo.gl/xDicD)發表了著名的《關于色彩視覺的離奇事實》。從此,科學家們才開始對“[色盲](http://goo.gl/3Gpr3)”現象展開研究,以對其做出更為全面、科學的解釋。從統計數據來看,至少有3%以上的人在色彩辨認上存在障礙。很容易想象,在此之前,色盲的人無法獲得來自其他正常人的任何理解,能夠獲得的可能只是嘲弄。
另外還有些時候,無法突破個人有限的經驗,以此去理解周遭的事物和人,總是會帶來驚人的災難。同性戀人群在社會上的種種遭遇就是很典型的例子。2004年12月1日,中國官方首次公開發布《同性戀白皮書》,稱中國目前處于性活躍期的男同性戀者超過1000萬人。在一些開放的西方國家,大約有5%至7%的男性承認自己是同性戀或者有同性戀傾向,女性的數字略低。目前,世界公認的數據是:同性戀人口占人口總數的2%到5%,且這個比例相對固定,同性戀人口不因社會的壓制或寬松而減少或增多,只有隱蔽與顯露的區別。
同性戀現象不只是在當代存在,歷史上早已有之,而現在也沒有任何證據表明同性戀人口比例在增加。但是,僅僅因為大部分人無法突破自我經驗的局限,同性戀人群遭遇的慘劇是難以想象的(比如命運多舛的[艾倫·圖靈](http://goo.gl/DgGJ6))。
這些情況就可以解釋“為什么人們總是異常痛苦于不被理解,并且在那么強烈地認同‘理解萬歲’之類口號的同時又常常無法理解他人”——每個人都或多或少受到自我經驗的局限,而這也是經驗主義局限的根源所在。擺脫自我經驗局限的難度有時是無窮大的,前面的3個例子可以很好地說明這個問題,即很多時候我們根據自身經驗完全無法想象他人的體驗究竟是什么樣的。
### 群體的經驗有限
群體經驗局限的根源是人類的壽命有限。目前還沒有發現哪一個人的壽命可以超過200歲。可是,哪怕是長達200年的時間,其對知識的積累和消化而言,也實在微不足道。從公元前 3 世紀希臘天文學家[阿里斯塔克斯](http://goo.gl/EYuYg)猜想太陽應該是世界的中心到[哥白尼](http://goo.gl/FKzhA)提出“[日心說](http://goo.gl/JUoWM)”,大約經過了1800年;從亞里士多德在《論問題》第33卷中記錄“強光可能導致噴嚏”到現代科學家們提出相對可信的解釋,已經過去了2300多年。
達爾文的演化論,到今天也只不過是為少數人真正理解并堅信的科學學說。發生這種現象的真正原因在于,這是一個無法僅僅通過個人體驗而獲得的知識,甚至是整個人類群體的經驗無法涵蓋的知識。人類中有誰可以親身體驗從我們與猴子的共同祖先一直進化到今天的整個過程?如果有人真的可以全程經歷,他就會看到,他的某些親戚到今天還是猴子,而另外一些親戚慢慢變成了大猩猩,大猩猩的某些親戚慢慢變成了黑猩猩,黑猩猩的某些親戚后來變成了猩猩,猩猩的某些親戚最終變成了今天的人……說起來并不復雜,可事實上,這個人需要至少活200萬歲才有機會看到某些大猩猩進化成黑猩猩。
個人面對無法親身體驗的知識,其表現往往會為恐懼;而群體面對無法親身體驗的知識,其表現往往為瘋狂。有句話非常精辟:“很多時候,人們的善良出自于軟弱,而他們的殘暴只不過來自于恐懼。”哥白尼深知這一點,所以他直到臨終時才敢正式出版《天體運行論》。哥白尼的支持者布魯諾就“嫩”了一點,或者說,表現得勇敢了一點,結果就被燒死了。
### 不僅存在無法通過個體或者群體經驗獲得的知識,還存在與現有經驗相悖的知識
人們常說“經驗寶貴”,然而在某些時候,所謂的“經驗”恰恰就是我們前進道路上的絆腳石,甚至是我們進步時可能遇到的、稍稍出點差錯就無法逾越的鴻溝。
人們在理解新知識的時候,往往依賴過往的經驗,所以,在教育學中,“類比”是很多學者和專家相當推崇的教學方法。小學教師用煮熟的雞蛋類比地球的構造,使得小學生一下子理解了他們不可能親自體驗的知識——誰有能力劈開地球看看呢?中學教師用太陽系的構造類比原子的內部構造,使得中學生一下子理解了他們不可能親自體驗的知識——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不是每個學校都能擁有足以觀察原子內部構造的場離子顯微鏡的。更為神奇的是,中學生對這一知識的理解依賴于一個無法通過個體體驗來獲得的經驗知識——太陽系的構造。
然而,使用類比理解新知識的前提是,這個新知識與某個“現存經驗”接近或者類似。可在某種程度上,有時候連“類比”這個神奇的工具都無能為力,因為我們總是會碰到面對并嘗試理解的知識與現有經驗相悖的情況。
> > 使用Twitter的讀者若有興趣的話,不妨嘗試一下向那些不知道Twitter的人講解一下Twitter究竟是什么。即便是在Twitter已經流行若干年之后的今天,我們還是會發現講解仍是很困難的。對方會不停地拿一些八桿子打不著的“類似物”打斷你的講解,令你干著急沒辦法。
觀察一下就會發現,日常生活中主要的“溝通障礙”本質上幾乎都是由于溝通雙方無法讓對方理解與他們的經驗相悖的知識或信息造成的。不夸張地講,目前幾乎所有關于溝通技巧的書籍中提供的解決方案都沒有真正說到點子上。這種知識和信息傳遞中的問題,不是僅僅通過“站在對方的立場上考慮問題”就可以輕松、徹底地解決的。盡管“站在對方的立場上考慮問題”確實是很有用也很難掌握的技巧,可當我們面對(或者說“背對”可能更準確一些)“站在雙方立場都無法考慮到的問題”時呢?盡管這時我們甚至可能不知道問題究竟是什么,但有一點是確定無疑的——這種問題不僅確實存在,往往至關重要。
美國前第一夫人[羅莎琳·卡特](http://goo.gl/25wtJ)就觀察到了這樣一個現象:“優秀的領導,能夠把人們帶到他們想去的地方;而卓越的領導,能夠把人們帶到他們應該去但是沒想過要去的地方。”這樣的思考和表述,說明羅薩琳·卡特不僅智商過人,心智也足夠強大,強大到可以理解那些“卓越的領導”的地步。
> > A leader takes people where they want to go. A great leader takes people where they don’t necessarily want to go, but ought to be.
在我看來,所有教育失敗的癥結也在于此。在人們探索未知、尋求真理的時候,困難幾乎都來自如何正確地理解“與現有經驗相悖的知識”。從這個角度看,宗教已經沒有能力承擔這份工作,其必須讓道于少數人已經掌握,并且正在使用也正在完善的方法——科學。科學方法是一個遠遠超出本書討論范圍的話題。我的建議是:人在學生時期應該認真閱讀至少3本關于科學史和科學方法的書籍。
這樣看來,人類也許是地球上最尷尬的物種:長期的進化使人類到達了今天這個高度,但是每個人在出生的那一剎那,居然與其他動物站在幾乎同樣的起點上,心智要從零開始進化。
一個人在此后的一生中,要用相當長的時間通過枯燥的學習和反復的實踐來獲得文字運用能力(有些人通過努力能夠使用多種語言和文字)。有了文字能力,才可以通過閱讀擺脫種種局限、獲得更多知識。此外,人還要學會邏輯,并用科學的方法思考問題,才可能成長(或者干脆用“進化”作為類比更好一些)為真正意義上的“人”——當然,一定有相當比例的、絕對超過半數的“人”在這條路上只走了一半就自以為是去了。
一不小心看穿了教育本質的人如若再稍微脆弱一點,就會無比失望,甚至絕望。我們無法想象這樣一幅畫面:一只大猴子在賣力地“教”一群小猴子——要是一只大猩猩教一群小猴子倒還強一點。可以想象,那些最終進化成人的小猴子,一路上要經歷多少殘酷的磨難?!
這個類比貌似過于尖刻,且讓人非常難以接受,但是不得不承認,這個類比不僅生動,而且準確,還沒有冒犯任何人。當然,估計也沒有誰愿意對號入座。
《圣經》上說,上帝為了阻止人建造通天塔,變亂了人的語言。但事實上,語言障礙從來都不是不可逾越的,頂多只是難以逾越罷了。700多年前,馬可·波羅在沒有金山詞霸、不懂艾賓浩斯遺忘曲線、既不“逆向”也不“瘋狂”的情況下,學會了地球上最無從捉摸、容易忘記、難以研習的語言——漢語。今天,地球上掌握多種語言的人越來越多,而在這種情況下,建造通天塔的另一個障礙終于浮現出來,那就是很多“人”可能一輩子都無法擺脫的“經驗主義”局限。
在這一點上,“類比”依然有著神奇的力量。關鍵的第一步是:記住并理解以上的例子,牢記在這世界上確實存在“與現有經驗相悖的知識”,再把這句話變成經驗,用它去類比未知,而后投入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去學習和掌握“科學方法論”,掙扎著進化成為真正意義上的“人”。當然,必須申明:無論是誰,都有放棄進化的權利。

## 5. 自學能力
我常常暗罵現在的大學本科教育。不夸張地講,今天的本科教育很大程度上已經忘了“本”。本科教育之“本”在于培養學生的自學能力。從理論上講,一個人本科畢業之后,應該有能力自學他所需要的任何知識。
可是,今天所謂的本科教育由于種種原因,或明顯、或隱晦、或有意、或無意地使大多數畢業生在畢業的時候依然不具備基本的自學能力。更要命的是,本科教育不僅沒能讓相當數量的學生學好本專業,甚至令他們對自己的專業產生了憎恨。
面對這種情況,單純抱怨是沒有用的,在偶爾罵罵,證明自己還是個有七情六欲正常的人之后,還是應該花時間弄清楚自學能力究竟是什么、應該如何掌握自學能力以及如何運用自學能力才對。
### 自學能力的基礎是閱讀理解能力
從初中畢業之后,大多數人都會拒絕承認自己閱讀能力低下,可這僅僅是幻覺。很多人根本不具備基本的閱讀能力,頂多是“識字”而已(弄不好識字量也很有限)。“閱讀理解”這件事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其實難得很。閱讀是能夠識別文字的人接收信息的過程,故在閱讀之前就肯定要有一個甄別所接收的信息是否可靠、有效的過程——這顯然要依賴長期培養的甄別能力。輸入完成之后,信息要經過大腦進一步處理:需要記憶的,就要記住,并且可能還要依賴復習才能真正記住;不需要全部記憶而又有用的,就要用文字存檔,并且還要想辦法保證將來能夠找到;新輸入的信息與曾輸入的信息如果類似卻并不完全相同,就要花時間仔細分辨,以免將來使用的時候出差錯;新輸入的信息與曾輸入的信息如果有關聯,就要想辦法研究清楚,要知道,大腦中存儲的信息要多到一定程度才能“融會貫通”……對“人類的大腦是如何存放裝載信息的”這個問題,科學家們研究了很久也沒有答案。而我們可以想象,那肯定要比受過專業訓練的圖書館管理員所做的事復雜許多倍,但很多人卻想當然地以為自己不經訓練就完全可以勝任——真是不自量力。
### 檢索能力建立在相當熟練的閱讀理解能力的基礎之上
文字是人類區別于其他動物的根本標準之一,但是,大多數人往往并不重視文字。這也難怪,就好像上一節提到的“人類也許是地球上最尷尬的物種”。不過,人類最終還是擁有了文字,從某種程度上擺脫了這種尷尬,可這并不意味著所有人都可以獲得足夠的文字理解能力。事實上,大多數人都有嚴重的閱讀障礙:不少人高中畢業之后就不再讀任何書籍,偶爾看看報紙雜志上的短文(或者互聯網上的帖子)也常常斷章取義——他們不是故意的,而是無法認真、仔細地把每個字都看清楚,更不用說揣摩字里行間的邏輯關系了。那些突破了閱讀障礙的人,隨著自身知識的不斷積累(不停地閱讀、觀察、理解、交流、沉淀、篩選),終究會發現圖書館的好處。當然,在圖書館體系尚未真正有效建立的地方,互聯網幾乎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從這個意義上說,搜索引擎就是互聯網價值的終極體現(這樣看來,某些搜索引擎讓結果頁面被商業利益所左右的做法是多么令人憎恨)。當我看到很多本科畢業生甚至研究生僅僅因為不善于利用圖書館資源和搜索引擎而無法找到實際上唾手可得的有效信息的時候,無法不深深地感到悲哀。

### 寫作能力在自學能力中占據重要位置
這里提到的“寫作能力”,不是寫小說的能力,不是寫詩歌的能力,不是寫劇本的能力,也不是寫散文的能力,只是寫作能力中的最基本的一種—寫出簡潔、有效、準確、樸素、具體的說明性和說理性文章的能力。我國的教育把語文和文學過分緊密地聯系在一起,以至有時忘了文字本身最重要的意義。文學,只是文字應用眾多領域中的一個而已。
這個事實也許很多人不愿意接受,但靜下心來想想,在我們的文化中,如果真的少了一部《紅樓夢》或者《西游記》,實際上并不會影響今天人們坐飛機出行、用互聯網查資料、餓了吃飯、病了吃藥、困了睡覺。日本沒有[渡邊淳一](http://goo.gl/vjKqc)、[大江健三郎](http://goo.gl/9hFvB)也一樣可以有[索尼](http://goo.gl/uQnSQ)這種超級企業;美國沒有[梭羅](http://goo.gl/pHAlc)和[海明威](http://goo.gl/MQ32H),一樣可以打贏第二次世界大戰,成為超級大國;英語今天主宰全球的原因并不是英國有莎士比亞、[培根](http://goo.gl/mI2LH)、[狄更斯](http://goo.gl/JVHLu)和[柯南·道爾](http://goo.gl/feg4B)。我國的語文教育忘記教會學生如何用簡潔、有效、準確、樸素、具體的文字記錄自己的知識和經驗,以便將來通過共享獲得更多的知識和經驗。所以,中國人做不出[Linux](http://goo.gl/NBLzB),做不出維基百科,寫出來的網志大多是無病呻吟的心情日記。請注意,我并沒有任何鼓吹“文學無用”的意思,我只想說:從人類的整體發展情況來看,除了“文學”,文字還有更多其他的責任,如傳遞信息、積累經驗、共享知識等,而且對大多數普通人來說,后者可能更為重要。
### 實踐能力是自學能力最終轉化為真正價值的根本
我看到過一句令人非常震撼的話:很多人正是因為沒有目標才不停地“學習”。許多人都曾慨嘆:工作之后才知道什么真正有用,可“書到用時方恨少”。如果一個人不是很懶惰,那么什么時候開始學都不晚!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之后,真正的學習才算開始。比如學英語:很多人天天在學卻從來不用。背單詞堅決不造句,卻去練習什么詞根詞綴記憶法或聯想記憶法;背了那么多單詞,卻從不讀英文文檔,從不寫英文文章。當然,偶爾還是要說英語的,但僅限于“Hello! How are you? I’m fine, thank you, and you?”之類。其實,掌握2000個基礎詞匯、了解基本語法規則之后,就應該去“用”英語了。舉個例子,看本專業的英文原版資料就是很好的使用英語的機會。有不認識的單詞,查字典嘛。每個單詞都認識,但整句話就是看不懂,查語法書嘛。查過一圈還是搞不明白(其實發生這種情況的概率并不高),問老師嘛。可是,我所見到的絕大多數學生英語水平沒有進步的本質原因只是懶惰,他們在第一步就已經放棄實踐了。我經常遇到問老師“這個單詞是什么意思”的學生——這樣的學生,連字典都不愿意查(別說查不到,今天的辭典種類很多,另外還有互聯網,查不到的概率實在極其微小),更別說查語法書了。有時候,我甚至覺得我能在新東方做英語教師僅僅是因為我會查字典、翻語法書,再加上一個盡量搞清楚一切的心態而已。可為什么有那么多人連這種最基本的實踐都不愿意去嘗試呢?
> > 當然,我更清楚“未知永遠存在”。
看清了這些,我們就應該認真思考一下自學能力了。自學能力的打造就是從我們認真對待它開始的。它就像戀人一樣,你對它好,它才對你好。完全靠自己學一樣東西吧——管它是什么,并且一定要學好,學到比相當數量的人都好。如果真的做到這個地步,那你就不僅是一個完整的人了,還是一個相當優秀的人。這時,你足可以對自己說:“你太有才了!”我個人的建議是去自學一門計算機程序語言,因為計算機程序語言的相關資源在互聯網上分布廣泛、極易獲得,而且優秀的資源使用的語言往往是英語,這又順帶練習了英文閱讀理解能力——想想吧,肯定不僅是一舉兩得。
### 永遠保持開放的心態
我們的大腦有一個運行機制叫“選擇性輸入”,其具體表征在很多人身上都有體現:他們只能聽到自己喜歡聽的,只能看到自己想要看的。其實,這個機制算不上缺陷,很多時候,它對我們來說屬于“自我保護功能”。然而,對一個掙扎著發展自己心智的人來講,“選擇性輸入”就是一個可怕的敵人。對抗“選擇性輸入”的最好辦法就是借助我們最好的記錄工具——紙和筆——有條件的話,最好固定一段時間來把那些目前暫時無法理解的、支持的、反對的、無所謂的論點和觀點記錄下來。對無法理解的,寫下自己當時的疑惑何在;對支持的,記錄幾個理由或者實例;對反對的,同樣記錄幾個理由或者實例;甚至對那些無所謂的,也記錄其原因。一個有著這樣良好記錄習慣的人會獲得他人無法擁有的處理信息和知識的能力——“反芻”。這種“反芻”能力是我們避免成為“選擇性輸入”受害者的重要保障。
### 了解學習的進程
所有的學習過程從進展方式上來看都是類似的,但它并不為所有人了解。一個說不上太蠢但也足夠蠢的幻想是:只要努力,就可以不斷地進步。實際上,在學習的時候,進展和時間的關系肯定不是線性的:所謂“一分耕耘,一分收獲”。這個關系曲線更可能是階梯狀的:學習過程中有很長時間一點進展都沒有,但從某一刻開始突飛猛進,而后又是長長的一段所謂的“平臺期”。事實上,這個階梯可能沒有上圖顯示得那么陡峭。如果放大一點,階梯的每一級可能是這樣的:在學習的任何一個階段,都會有一段時間進展緩慢。只有經歷積累的過程,“量變到質變”的效果才會出現,才有可能突飛猛進。

但許多人往往在只行進了一小段時間后,就因為覺得進展“過分”緩慢而開始動搖,以至從來不曾體會“突飛猛進”的感覺。然而,這樣慢慢動搖直至最終放棄的人,在其漫長的一生中總是會遇到身邊的某些人正在“突飛猛進”。在不愿意承認自己曾經犯下錯誤的情況下,那些最終放棄的人會給自己一個貌似“最合理”的解釋:“呀,他肯定有什么訣竅!”當然,更現實地說,這個曲線應該是一個并不規則,上下起伏,但總趨勢上升的曲線,類似右頁圖。打個比方,有點像跳華爾茲——先進兩步,再退一步。
說到這里,我們可以看到,若把學習中時間和進展的關系理解為純粹的線性關系,那我們最終根本不可能收獲滿意的進展。其實,沒有哪個人可以長時間忍受失望。這樣看來,曾經的放棄,往往不是因為沒有毅力,只是因為對時間和進展的關系理解錯誤——在頻繁失望甚至絕望的情況下居然堅持了那么久,我們原來是這么地有毅力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