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木真下令:“掉轉船頭,我們去救中國船。”
拔都說:“少爺,那兩艘海盜船不是蒙古人的嗎?”
鐵木真不理睬他,命令把大副薩里木從禁閉艙里放出來,怯綠連號需要他的開炮技術。
薩里木是個狂暴嗜殺的漢子。聽說讓他打仗,他兩眼發光,雙手按著心口。鐵木真說:“瞄準那兩艘海盜船,但不要打中它們,讓炮彈落在它們旁邊越近越好。”薩里木露出失望的神色,他盼著能用炮彈摧毀敵船,看見浮尸滿海面的景象。但鐵木真的命令是不可違抗的。
怯綠連號向中國船和兩艘鷹旗海盜船那邊揚帆駛去。拔都靜靜地等著,問道:“少爺,他什么時候開炮?”
“他在等,想開到盲點再發炮。”
對航海幾乎一竅不通的拔都說:“什么盲點?”
“像人一樣,一艘船也有它的盲點。”鐵木真說,“敵人從盲點靠近了進攻,它是看不到的。所以我們要盡量繞到敵船的盲點去,從那兒開炮。”
“這個盲點在哪兒?”
“這很復雜,它不是固定的,船的盲點方位總是在變化,跟當時的海流、日照和天氣情況都有關系。尋找敵船盲點不是船長的職責,而應該由炮長負責。一個有經驗的炮長應該能迅速判斷出盲點的方位。那個時候,他也就贏了一場海戰。薩里木在克里特島旁跟海盜用大炮對射時,發現了這個秘密。”
就在這時候,怯綠連號開炮了。隆隆炮聲如同遠方云層后面的悶雷,炮口噴出的火云為夕陽下的大海染上了一片金紅色。鐵木真和拔都站在船頭上望著前方,過了一會兒,只見鷹旗海盜船旁邊的海面上猛地騰起了白色水柱。
鐵木真說:“打得好!真是好炮手。”
“下面咱們怎么辦?”拔都問。
“繼續逼近敵人。”
“敵人已經開始撤離了。中國船向我們開過來了。”
“等著他們。”
等劉錦站在對面船頭上向這邊揮手時,鐵木真舉了舉手中的彎刀,大聲說:“我不是救朱姓皇帝的奴才,是幫助一個能與我戰成平手的勇士。”
劉錦遙遙拱手:“看現在的風色,今夜定是個晴美良辰。美景獨賞,暴殄天物。閣下可有閑情,到我船上邊喝邊敘?”
“好。”
剛剛見面時劍拔弩張的兩個人,現在竟成了促膝夜談的朋友。
? ??
明月高懸。鐵木真由水手劃船擺渡到中國船上。甲板中央已經布好酒宴,劉錦端坐席間。鐵木真毫不客氣地坐下,兩人借著月光,酒到杯干。劉錦說:“喝寡酒好沒意思!古人說讀漢書下酒,今晚你我二人看劍術下酒如何?”
鐵木真說:“不知將軍所說的看劍術下酒是什么意思?”
劉錦拍拍手,兩個小校走上前來,各持長劍,向鐵木真行了一禮,然后雙劍交錯,習練起來。真是劍如龍蛇,映著明月之光,在海上分外眩目。兩人對演了一陣,竟沒有發出劍身碰撞之聲。剎那間已經收手,二人又向席間施了一禮。鐵木真說:“真是好劍法。”
劉錦笑道:“他們是宴席上的取樂劍法,不如閣下的刀術,在戰場上能取上將首級。”
鐵木真說:“劍一人敵,不足學,請學萬人敵。”
劉錦哈哈大笑。鐵木真說道:“對付倭寇,我頗有一點心得。將軍既是防倭城指揮使,我愿意拋磚引玉。”當下,他拿過席間的杯盤匙箸,在桌面上擺開了陣勢。他用筷子作長叉,酒杯當兵士,讓劉錦也拿這些道具與自己對敵。劉錦跟他對了一會兒,笑著搖頭:“不行,比起閣下來,我在擺陣眾斗上差得太遠。”
他雙目炯炯,盯著桌上杯筷望了好半天,嘴里喃喃自語。鐵木真說:“劉兄,這算是我給你的一份薄禮,日后你也許能用在戰場上呢。”劉錦大喜,起身抱拳說:“多謝!我才要去掃滅倭寇,正好讓閣下的十人陣開開利市。”
“什么時候?”鐵木真問,“我愿同去開開眼界。”他本來就想觀摩一下明朝軍隊的戰術,好分析漢人是如何把蒙古人逐出中原的。
劉錦說:“造船、募兵、備餉、練兵在在都要時間。半年之后,我們約在太倉劉家港見面吧!”
鐵木真剛剛伸出手去,要與他擊掌立約。劉錦卻忽然晃了一下,從椅子上滑下去。鐵木真說:“劉兄,劉兄,你不舒服么?”
“有點有點暈船。”劉錦說,“讓老兄見笑了”說完,他跌跌撞撞跑到船舷邊大吐起來。一位見慣海上風浪的水師將軍竟會暈船,實在不可思議。
鐵木真猛地把酒杯摔在甲板上:“瑪魯,你出來!”劉錦奇道:“你說什么?”
鐵木真低聲說:“不關劉兄的事,有人下毒,我把她抓出來。”他提高聲音喝道,“瑪魯,還不出來!”
一個女人的聲音說:“我不是瑪魯。你也抓不到我。”聲音縹緲不定,僅僅兩句話間,發聲的位置已經從甲板下面轉到了桅桿頂上,但桿頂連個人影都看不見。鐵木真笑道:“大食之國有幻民,精通腹語術,能以語聲迷人,使人如墜五里霧中。想必這位就是來自大食?”
那女子聲音說:“你猜錯了,我來自葡萄牙。你已中了我幻草之毒,不要硬撐啦,看看這位劉將軍,他多么順其自然,該暈就暈,該吐就吐。我告訴你,你撐得越久,毒氣就浸得越深。不如現在就倒地吐血,死得還不算太慘。若是超過一個時辰”她的聲音越來越是縹緲,到后來簡直匪夷所思,仿佛從海面上霧氣中傳來的一樣。
鐵木真笑道:“你的意思是,我為了不死得太慘,只有立刻就死了?但是我明明還不想死啊。”
“你少廢話!”那女聲說,“你中了我的毒,就算是壯健如熊,也該立刻像那位劉將軍一樣的。”
“他已經中了毒?”鐵木真急道,“你有沒有解藥?”
那女人道:“沒有解藥,沒有。他死定了,跟你一起喝酒還不死?這條船上的人都活不到天亮。”
鐵木真怒道:“你要殺我,與這些人何干?再說,我什么時候開罪了你?”
那女聲說:“你沒有開罪我,我是為報族仇而來的。你的祖先是不是作過十字軍中的劊子手?”
鐵木真哼了一聲:“你還是露了餡兒,瑪魯。我祖先在君士坦丁堡殺的那二百多名教士和貴族里面,不是有你的祖先嗎?”
“有瑪魯的祖先,也有我的祖先。”那女聲說,“因為我們的祖先是同一個人。”
“你是她姐姐?”鐵木真問。
“你猜得很準,但你再聰明也活不到明天早上啦。”那聲音忽遠忽近,鐵木真開始覺得奇怪——為什么這個女人一直說自己中了毒,自己卻沒有感覺呢?
他把劉錦扶起來,向天空中喝道:“你只想殺我報仇,別人跟我們的恩怨沒有關系。快把解藥給劉將軍!”
那聲音說:“我早說了沒有解藥他能陪你一起死在我手里,也是他的造化啊。”
鐵木真此時才感到有點頭暈欲吐,就像前兩天在怯綠連號上的感覺一樣。他腦海里靈光一閃,也來不及細想,從懷里摸出剩下的那粒解藥,喂到劉錦嘴里。劉錦已經吐得滿嘴是血,但他身子本來壯健,吞藥之后,呼吸漸漸平復。那女聲似乎說了一句:“多事的家伙”
鐵木真想起瑪魯走前所說的最后一句話,許多件小事糾集在一起,剎那間他清楚了:瑪魯前些天在飲食里下毒,為的就是今夜這一刻。劉錦沒有經受過小劑量同類毒物的訓練,所以立刻就倒地嘔吐了,而自己卻服過很多天的毒物,身體已經開始適應了。以現在這個身體狀態,常人服下會致命的毒藥劑量,對他是沒有作用的。
鐵木真胸中涌起一陣對瑪魯的歉疚,再忍不住,大聲喊道:“瑪魯!我錯怪你了!快回來吧瑪魯!”
“你這么叫,是在招魂兒嗎?”鐵木真忽然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也是游弋不定,似乎從海底飄上來。他驚喜交加地大叫:“瑪魯!你在哪兒?快上來!你今天被放逐到島上餓不餓?”
瑪魯的聲音笑道:“才在島上呆了半天,有什么好餓的?你當我是豬變的嗎?”
“瑪魯,你在哪里啊?”
瑪魯說:“你這個傻家伙,要是告訴你我在哪兒,也就告訴了我的姐姐。你說我能出來嗎?”
鐵木真說:“瑪魯,她是你姐姐,怎么會害你呢?”
“傻瓜。”瑪魯還是不現身,“我已經用小劑量毒物塑造了你的抗毒性,就在你趕我離船的那一刻,我就跟我的姐姐分道揚鑣了。”
“那么,你開始時對我說的要報家族之仇,是假的了?”
“家族之仇是真有的。”瑪魯說,“但我并不準備報。姐姐你別生氣,你盡管把我當作祖先的一個不肖后代吧。”
鐵木真知道,瑪魯這么說,就意味著她把祖先之仇一己承擔下來了。他心中一熱,眼眶發酸,顫聲問:“瑪魯,可你為什么為什么”
瑪魯停了一會兒,終于說:“自從你把我從風暴肆虐的大海上救出來,這樁仇恨就不存在了。就在我被你摟在胸前的時候,我知道我找著了人生中的港灣。我已經在仇恨里漂泊了十幾年,更不知道還要漂泊多少年。就像是沉船遇難的人抓到了一塊救命的木板,怎么還能放開呢?我在那一剎那,決定不惜一切代價留在你身邊!仔細想過之后,我知道必須說出家族之仇,你這個高傲的家伙才肯留下我。我很慶幸自己這么做了。而你也上了我的當,傻瓜”最后這個“傻瓜”說得溫柔無比。
鐵木真慢慢抽出彎刀,抬眼四顧,準備瑪魯的姐姐一現身,就出刀相助瑪魯。
劉錦已經徹底解了毒,拄著寶劍端坐在甲板上,他的親兵在他身后圍成半圓,都全神貫注防備著敵人的出現。
“碧姬!”瑪魯的聲音叫道,“碧姬,你還不現身嗎?”
“你真是不可救藥了。”瑪魯的姐姐,也就是“碧姬”的聲音說,“你先忘記了族仇,現在又把你上級的名字告訴了敵人,同盟不會放過你的。”
瑪魯說:“姐姐,你的名字有什么神圣的么?至于同盟,我實話告訴你吧,同盟用來嚇人的只有內部的死刑。而自從認識鐵木真之后,我就不再怕死了。你呢?姐姐,你這輩子準備繼續孤獨地漂泊下去么?你難道對愛情沒有渴望嗎?你不想要一個真心誠意憐惜你的人嗎?”
鐵木真說:“瑪魯,你快到我身邊來吧!別讓你姐姐傷害了你。”
瑪魯說:“她沒法傷害我,她想傷我的時候,自己就藏不住了。你跟劉將軍他們就能把她抓住。鐵木真,今天是不能把碧姬放走的,否則她以后還會再來。你就有無窮麻煩了。”
鐵木真握著出鞘的彎刀,仿佛手持一鉤新月,靜悄悄地站在桅桿底下。劉錦則排出了水戰中不常用的九宮弩陣,命一百零八名水軍各舉強弩,分方向列隊,森嚴戒備。鐵木真說:“瑪魯,你知道你姐姐藏在哪里嗎?”
“我不知道,她也一樣找不到我。”瑪魯說,“鐵木真你要小心,你站得太靠外了,碧姬是個心狠手辣的人,她下毒沒有要了你的命,但她身上還有十種以上的致命武器呢。”
鐵木真說:“碧姬比你大幾歲?”
“一歲。”瑪魯說,“但可怕的是,我有很多本事都是她教的。”
“她有你美嗎?”
瑪魯靦腆起來:“你這個時候怎么盡問這些呀?你你覺得我美不美?”
鐵木真說:“傾國傾城。”
“我不懂你的中國話,你這個詞是什么意思呀?”瑪魯追問不止。
“就是美極了的意思。”
“碧姬的相貌跟我一樣。”
鐵木真說:“那就可怕了。讓那么有本事的女人長得像你這樣,世界豈不要大亂嗎?”
瑪魯甜笑道:“多謝你夸獎啦。所以說,今天千萬不能放走碧姬。”
“可是,碧姬有好一陣都沒說過話了。”
“她在找機會逃跑,沒有心思說話啦。”
瑪魯的聲音又問:“姐姐,我一直都不清楚,你是怎么跨過大海,突然出現在一艘船上的?你沒有船怎么能在海上行走呢?”
“我可以讓你看看,我怎么在海上行走。向船頭方向看看吧。”
鐵木真忽然喝道:“站住了!”
只見船頭的方向上,一個女子正在海面上站立,她果然與瑪魯極其相似,只是衣服不同。她穿著詭異的藍色綢袍,在月光下閃動如水,肩頭還披有一條鏤花的紗巾,層層疊疊,復雜無比。頭頂是豎有華麗羽毛的黑色絨帽,歐洲仕女作禮拜時的禮服竟在夜晚的大海上出現,顯得詭異萬端。這女人蛇一樣修長的身體仿佛不是血肉之軀,輕飄飄地隨波逐流,袍邊衣角雖然覆在水上,卻完全看不出濕痕。
“我就是這么跨過大海走到你們船上的。怎么樣?這門功夫叫做基督履海,瑪魯,你在同盟里沒有學過吧?”
鐵木真忽然右手一振,彎刀飛了出去——但它并沒有旋向船的前方,而是向后飛去。彎刀掠過船舷,在船尾處猛向下沉,只聽見“嗤”的一聲,接著就是重物落水之聲。然后,那彎刀又呼呼旋轉著飛回來。鐵木真一把握住刀柄,說:“劉兄,派幾個水手,把她撈上來吧。”
劉錦驚訝地瞪著眼睛:“她她是在”
“在船尾舵下。”鐵木真說,“她用一根極細的絲繩把自己懸在舵桿上,再加上兩名助手,就騙過了我們的眼睛。你再瞧!”他從旁邊拿過一張弓,搭箭急射。海面上傳來“啊”的一聲大叫,浪花飛濺中浮起一個男人,屁股上插著箭,在水里掙扎。鐵木真又搭上第二支箭,對著剛才“碧姬”站立的方向:“你還要堅持嗎?”
“不!饒命”一個人大喊著,向大船這邊游來。鐵木真收起了弓箭,對劉錦說:“水下還有一艘潛水烏龜船,是這些刺客的落腳之處。一會兒他們恐怕要浮上來營救那碧姬。船里沒有多少人,戰斗力也不強。反正這附近島嶼不少,把他們放逐到一座島上去,不費吹灰之力。”話剛說完,漆黑一片的海底就拱起一大團蜈蚣般的東西,鐵木真對劉錦說:“趁他們換氣,快開炮!”劉錦命令水手開炮。一炮轟去,夜色中的大海似乎也被震動了。那烏龜船上破了個大洞。劉錦大喝道:“你們現在已經不能潛水。不投降,就放火箭燒船啦!”鐵木真怕對方聽不懂漢話,把這句話用葡萄牙語又說了一遍。那潛水船的頂部掀開了一個方蓋,里面伸出一面小小白旗。劉錦喝令船中人把武器丟進海里,然后,直接把那兩個俘虜撈起來帶到島上去。在這過程中,中國船上的弓弩一直搭好火箭,遙遙對準了這條龜船。
鐵木真想:“這種烏龜船幾乎沒有戰斗力,看來是專門用于幫刺客裝神弄鬼的。”
這時候,舵桿下的碧姬也被水手們捆住帶了上來。那故弄玄虛的帽子和紗披肩早不見了。寶藍色綢緞已經浸透了海水,緊裹著她的身體,更如水蛇一樣。中國水手們都惶恐地垂下了目光。碧姬故意在捉她的水手臂間掙扎,使得衣袍被扯開,裸出潔白的肩膀。那些水手都有點不知所措,她格格笑著說:“你們有什么用?又要抓我,又不敢看我?”
鐵木真走上前去,朗聲說:“你有什么可怕的?比你更美的女人我也抱過。”他一伸手,抓住了碧姬的胳膊。碧姬嘶嘶喘息著不說話了。
瑪魯不知從哪里神秘地擠過來,探頭問道:“你說,比她更美的女人你也抱過,是指我嗎?”
鐵木真笑著說:“你省省吧!”
“他肯定是指我。”瑪魯自言自語。
劉錦說:“老弟,這女人留在我的船上可是個禍害。你把她帶走吧。”
“好。”鐵木真答應,他又對瑪魯說,“你也跟我回船吧?”
瑪魯低下眼睛,嘴角似笑非笑:“你什么時候再把我放逐到島上去?”鐵木真拉住她的手:“再也不會了!”瑪魯點了點頭。
早上,劉錦統率的中國戰船已經離開了。拔都到船長室,對鐵木真說:“那個瑪魯怎么又回來了?不是放逐了嗎?”
鐵木真笑道:“拔都,你沒有了解到瑪魯下毒的目的,她是提前知道了她的姐姐要來行刺,才做準備的。”
“那叫什么準備?”
“適應性訓練。”鐵木真說,“每天服半劑毒藥,一星期后加倍,可以防止突然中毒而死。瑪魯用的就是這個辦法。實際上,昨天夜里我在中國船上也嘗到了這么做的好處。”
鐵木真走到甲板上去,看見瑪魯穿著束腰的綠裙子,正在巡視怯綠連號。她扭頭看見鐵木真,笑著說:“才離開了半天,感覺就像是半輩子了”鐵木真也笑笑:“你好像長大了很多似的。”
“碧姬是由誰在看守?”瑪魯又問。鐵木真說:“大副薩里木,他是船上最不近女色的人,他只嗜好打仗和殺人。”
“也許那更糟”瑪魯低聲說了半句。
“喂,那個牛一樣的水手,請你過來!”碧姬的聲音溫柔如水,薩里木卻充耳不聞。他正拿著幾枚戰船模型,坐在甲板上設計海戰隊形。而碧姬被關在禁閉艙里,只能通過窗口跟他說話。
“水手,你的衣服都破了,難道沒有人替你縫嗎?”碧姬依然用大姐姐一樣的聲音問。
薩里木頭也沒回地說:“水手不需要別人縫衣服。”
“原來你也會說話呀。”碧姬笑道,“我還以為他們派了一個苦行僧來看守我。”
“我不是苦行僧。”薩里木終于轉了半邊臉過來,“我只是不喜歡跟女人聊天而已。”
碧姬笑了:“我不會惹你煩惱的,我的英雄。你長年在海上漂泊不覺得枯燥嗎?”
“不,我打仗,我開炮。敵人的船一艘艘地被我打沉了,我不枯燥。”
碧姬請求道:“你能挨我近一點兒嗎?我想跟你好好聊幾句。行不行?”薩里木瞧瞧她,又看看四周,低聲說:“本來是不行的。但是我看你挺可憐——就說幾句啊!”他把身體挪到了碧姬身邊,但還隔開了大約一碼距離。況且,碧姬仍然被關在小黑屋里。
薩里木問:“你為什么要行刺我們的船長?”
碧姬好像考慮了一會兒才說:“本來這個秘密是不能說的,但是我看你人好,不會害我——記著別告訴別人啊。我其實是黃金同盟的刺客。你們船長好幾次壞了同盟的事,比如說在琉球阻止同盟屬下的海盜船打敗中國戰船,在印度洋上毀了同盟的一艘潛水船。所以,我就接到命令,刺殺這艘船上叫做鐵木真的船長。你知道嗎?這件事對我來說是正中下懷。”
“為什么?”
“因為他跟我有仇——他的祖先殺了我的祖先。我這么做雖說有點假公濟私,可是身不由己啊。接到命令之后,我就乘自己的船出海,按照同盟探報所說的位置找到了你們,同時還有一艘潛水船隨行,那上面的水手不會打仗,他們的任務是用新奇的辦法輔助刺客,使敵人被種種神秘的情形嚇呆。”
碧姬說完,又問薩里木:“你們的惡魔船長,究竟有什么好的?我看你們大家對他都是死心塌地。”
薩里木見碧姬說話推心置腹,覺得應該投桃報李,所以說:“你不知道,小姐,你覺得我們這一船人都是什么樣的人?我告訴你:都是這個世界所憎恨、害怕和蔑視的人,有小偷,有搶劫犯,有殺人犯。只有鐵木真把我們當作自己人,在他的船上,我們找到了一個家,而在這個世界里我們無家可歸。他是我們全船人的心啊。你知道我么?我原來在意大利是個不可救藥的壞家伙,我無惡不做,名聲壞到了家。那些母親都用我的名字嚇唬她們的小孩,沒有誰把我當成人類。但鐵木真像個老大哥一樣,把我從罪惡的深淵里提了出來,把怯綠連號這個家給了我。現在,假如鐵木真需要我的性命,我會毫不猶豫地說:‘拿去吧!’就是這樣,小姐。你知道在我們心里他是個什么人物了吧?”
“啊!救命!”碧姬忽然大叫。薩里木向窗內探頭一看,原來是一只老鼠爬到了她的腳上。她在房間里跳來跳去,但那老鼠總是跟著她。
碧姬不停地又叫又跳。薩里木嘆了口氣說:“你真還不如你妹妹。那個小女孩從來不怕老鼠。”剛剛說完,他感覺到額頭仿佛被蜜蜂刺了一下,眼前一黑。
碧姬像見鼠的貓一樣撲到窗邊,用眼睛捕捉到了她的獵物。那***人的蜂子毒效雖然猛烈,卻不能持久,必須盡快使用催眠之術。她在房間里盯著薩里木,海藍色的眼睛仿佛深不可測。她緩緩地說:“薩里木你已經中毒了”
“我已經中毒了”薩里木跟著她念道。
“你自己不會思想了我說什么你就做什么”
“是,你說什么我就做什么”
“拿出鑰匙來,替我打開門鎖。”
薩里木從后腰上拿下一把鑰匙,打開了禁閉艙的門。碧姬說:“你可以睡了。”
薩里木說:“我睡了”
他趴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