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衣使者說:“是中國戰船!咱們這里海盜甚多,怎么辦?”
林挺天不怕地不怕,說:“一百只船打他一艘,怕什么?”
魯能說:“不是怕他這一只船,是怕今日打了這一艘,明日就引來大明無敵舟師,那時候就不好辦了。”
林挺笑道:“咱們打完就跑,大明舟師能追遍世界么?”
“打完就跑,這艘寶船難道就不挖了?”
鐵木真說:“不忙打,咱們別輕舉妄動,等他開近了再說。”
綠衣使者點頭:“我們都聽你的。不過,各船上都要炮彈上膛、刀劍出鞘,一旦情形不對就好立刻開戰。”眾人稱是,各自回船去準備了。
晴天碧海之間,埋藏著殺機。一百艘各國戰船揚帆散開,隱隱布成一個包圍圈子,火炮都在炮架上瞄準著中國船,***和炮彈都已填好,只等首領發令。
那艘中國船越開越近。船頭站著一人,似乎正喊叫什么。鐵木真站在怯綠連號上。薩里木在他旁邊說:“瞄準了,開炮吧!”鐵木真說:“不要急,我聽聽他在喊什么。”
“他在喊你名字,船長。”薩里木耳力較好,已經聽清楚了。而鐵木真才剛剛聽見,是劉錦的聲音:“鐵木真鐵木真”
鐵木真說:“是熟人。等他開過來吧。”然后就讓船上通訊官向其它的船打旗語。綠衣使者等人才放下了心。
劉錦的船開近了,已經等不及似地放出了踏板,踏板一放到怯綠連號上,鐵木真就沿板走了過去。
劉錦大聲道:“賢弟!想煞哥哥了!”鐵木真心想:“這位劉將軍真是豪爽。我什么時候跟他成了兄弟?”但還是順口答音地笑道:“大哥好!好久不見了。”劉錦望了望遠處那群戰船,神色間頗不重視,說道:“聽說萬生石塘嶼最近不太平,我職務在身,不得不來查看一下,誰想遠遠地就看見你的船。賢弟在這里做什么?”
鐵木真說:“我來救老婆的。”劉錦問:“就是上次在島上給我治傷的那個嗎?”鐵木真答:“對。”劉錦伸出拇指:“好,人品好!幫夫相。”他是豪杰心性,瑪魯雖美,在他并不覺得可貴,反而贊嘆瑪魯的品格。
鐵木真問:“大哥家里有嫂子了嗎?”劉錦大笑:“你侄兒都能跟我對著飲酒劃拳了。”“是啊?真是虎父無犬子。大哥的功名自然是要蔭給他的了。”“當然。”
劉錦忽然一拍大腿:“這一向倒忘了!我們上次分手時,約好去剿滅倭寇的。”鐵木真說:“是啊,約了在太倉劉家港見面,誰知先在這里不期而遇。我們不如一起回中國吧。”“當然好。”
當下鐵木真向綠衣使者、魯能、林挺等人告別,隨著劉錦的船向中國返航。碧姬的柳葉刀號自然回了黃金同盟。她上次刺殺未遂,本應處死,但被鐵木真經地獄掘金救出之后,那一節已經揭了過去。
返航途中,劉錦和鐵木真似有說不完的話,討論鐵木真對付日本武士的十人陣法,劉錦說已讓手下士卒演練純熟了。兩人日夜長談,不是劉錦在怯綠連號上,就是鐵木真到中國戰船上去。一日劉錦說:“我們比一比,看誰的船快如何?”
鐵木真說:“好啊。分開走,在劉家港見面。”
比起來,怯綠連號還是慢一點。因為它不久前才加裝了十架“碗口銃”和數門洪武大鐵炮,重量增加不少,吃水比原來更深,速度也就慢了。劉錦既說要比賽,就絕不等待,回了自己的船,再沒有跟鐵木真交談,一心返航。鐵木真眼見劉錦的船直線向北開去,每個時辰遠離一些,一天之后就幾乎沒入了海平線下。他嘆息說:“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瑪魯在他旁邊說:“你說錯了,這里是大海,不是長江。”
鐵木真說:“劉大哥的船快,一定先到劉家港。等咱們趕到時,恐怕他已經帶領艦隊在那里等著了。”
瑪魯問:“劉家港的名字好怪,會不會是劉大哥家開的?”鐵木真笑道:“等見了面你問他吧。”
怯綠連號在海上行駛了十余天,終于見著了陸地。鐵木真向所遇的第一條漁船詢問劉家港在哪里,漁民回答:“再向西啦。”
這一日天藍如洗。海水清澈,三丈余深一望見底。怯綠連號如懸在空中飄行。瑪魯正低頭望著海水,飄然陶醉之際,忽聽鐵木真嘆道:“好大的艦隊!”她抬起頭一望,只見前方海上靜靜排列著無數戰船,帆檣翳天。
怯綠連號從前曾連續數年與各處海盜作戰,見識的戰船多了,但水手們卻從未遇到過如此威武的艦隊。從薩里木到一般水手,都看得呆了。
鐵木真悵望良久,嘆了口長氣,對身旁的拔都說:“草原野戰是咱們蒙古騎兵天下無敵,可論到大海上縱橫馳騁,也許只有心服于大明舟師了。即便成吉思汗復生,再次躍馬中原,面對擁有如此軍威的大明,也會束手無策的。萬生石塘嶼那百艘戰船的艦隊跟這比起來,就像小兒比壯夫了。”他年紀輕輕,雖然心雄萬夫,但乍見如此龐大整肅的艦隊,不由得略生懼意。
拔都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呀。鄭和艦隊雖然早已消失了幾十年,大明畢竟是大明,還是能造得出這么多大船的。”
鐵木真胸中油然而生征服大海的豪情。深深吸了口氣,說:“真是個大國!只有這樣的國家,才能把咱們英雄的祖先擊敗。”
拔都看了看他的少主人:“少爺,您已經不想馳騁疆場、統治世界了?”
鐵木真經歷了馬明戰死、南京見帝、借兵失敗、登州比武諸事,心境與為人都已發生了莫大的轉變。尤其是跟劉錦、瑪魯交往許久,劉錦剛直豪爽,瑪魯嬌憨多情,二人性情雖然不同,但正直爽朗則略無二致,一剛一柔,如石磨般研磨著鐵木真的心性。現在他已由無可奈何轉為窮則思變,在見到綠衣使者、林挺等人挖掘鄭和寶船之后,心中生起追跡鄭和功業的念頭。
鐵木真緩緩地說:“拔都,經過從歐洲出來到現在的旅程,我覺得自己有了很大變化。我細想了一下,元帝國,還有窩闊臺、察合臺、欽察和伊兒四大汗國的國運都很短暫,大概因為它們都是武力侵犯他國,依靠殺戮而建立的。這樣的帝國天人共憤,失道寡助,國祚難以長久。而像大明這樣的國家,文明而不文弱。能與鄰國和睦相處,又能打敗成吉思汗的無敵軍隊,定有自存之道。跟這樣的國家比起來,我們一兩個英雄的豐功偉跡又有什么意義呢?”
拔都說:“我不知怎么回少爺的話。大概長生天真是死了”
鐵木真說:“不,長生天沒有死!他無處不在,他庇佑著天下自強不息的人。就像鄭和,像劉大哥,就像死去的馬明,就像戚將軍,就像魯老先生和林挺,”他指著前方海洋,“就像這支艦隊里所有英勇衛國的士卒。”
拔都指了指前方:“大概是劉將軍過來了。”
一艘戰艦張帆駛來。鐵木真命令向它打旗語問候。戰艦緩緩靠在怯綠連號旁邊,劉錦在船頭上大聲說:“老弟!等你兩天啦!”
“那我們快走吧!”鐵木真說,“倭寇還等著咱們呢。”
深夜的大海無限神秘,星空莊嚴肅穆。艦隊已經到了日本附近的海域。鐵木真獨自坐在夜空下的船頭喝著馬奶酒。海風很冷,他的胸膛卻很熱。他把衣襟解開,他想有個人來陪伴,但卻不是瑪魯。
瑪魯偏偏走了過來,坐在旁邊問:“你睡不著?”
“嗯。”
“想讓誰陪嗎?”
鐵木真停了片刻說:“對不起我在想,如果帖木兒在這兒就好了。”他現在想的,竟是那個曾斗得你死我活的勁敵。
瑪魯哪知道他此時胸中天人交戰,正在考慮蒙古帝國是否還能復興的問題。她只笑了笑:“沒有什么,我知道你們男人。你不一定什么時候都希望我陪的。”
鐵木真伸出手,輕輕撫摸著瑪魯的臉,還有她那在星光下呈暗金色的頭發。
近旁,大明舟師靜靜地停在海面上,桅桿如林,直指夜空。因為要奇襲倭寇,所以沒有一盞燈,夜班水手都伏在黑暗中警戒。天上的月亮似乎在俯瞰這支無聲的軍隊。
鐵木真對瑪魯說:“中國古人有詩說:‘中天有明月,令嚴夜寂寥’。劉錦是個令出如山的將軍,帶水師如臂使指。我真佩服。”
瑪魯說:“那你上他的船去找他喝喝酒吧。”
“你不孤單?”
瑪魯搖搖頭:“不,我不能阻攔你交朋友。”
鐵木真站起來,叫夜班水手們把船靠近劉錦的旗艦,他拍拍巴掌,對面劉錦聽見了,也拍拍手,低聲說:“還沒睡?”
“沒有,”鐵木真說,“想找你聊聊。”
“好啊,”劉錦說,“我這里有酒!”
鐵木真讓水手放下踏板,夜色中的踏板像條小路伸向黑暗中。瑪魯說:“當心!”鐵木真沿踏板走了過去。
剛剛跳上對面的船,怯綠連號輕盈地駛開,劉錦忽然怒喝一聲:“鼠子敢爾!”抄起船舷旁一桿長長的錨鉤,就向漆黑的海水里刺去。
船邊海中傳上一聲短促的“巴嘎!”劉錦一抖錨鉤,收了上來。
海面上嘩啦啦一陣響動,鐵木真低頭看時,見一具尸體從水下翻上,穿著一身緊緊的黑色魚皮軟甲,在月光下油油發亮。原來是個水鬼,想必是企圖鑿沉明艦的倭寇。
劉錦叫道:“艦隊全體警戒!亮火把,持長槍,張弓搭箭列船舷!”
只聽一陣陣傳令之聲:“艦隊全體警戒!亮火把,持長槍,張弓搭箭列船舷!”“全體警戒!”“全體警戒!”
這命令由旗艦向遠處傳了開去,旗艦的船舷上先亮起了火把,緊接著周圍的戰船一艘艘都點燃火炬,光明擴展出去,將這方圓二里許的海面照得通明。
鐵木真贊道:“大哥命令執行得如此之快,可見平日帶兵甚嚴,士卒們訓練有素。跟我月余之前見到的大明步軍頗有不同。”
劉錦說:“當然,大明在永樂朝就倚舟師稱雄,訓練水軍自然要精益求精。不過,這支艦隊上也有嚴訓過的步軍,因為要用你那個陣法上陸作戰。”此時聽到各船邊的海水中傳來一陣陣攪浪之聲,還有粗啞的喊叫——“巴嘎!”“哦哈喲!”“死了死了!”原來是明艦上的水兵們槍戳箭射,殺死了不少想由海里游過來鑿船的倭寇水鬼。
劉錦大聲問桅頂了望手:“看到什么船沒有?”
了望手在上面說:“沒有,將軍!”
劉錦說:“這些水鬼在海中潛游不遠,敵船定在一里以內。”他向傳令官下令,“命艦隊排成一字橫陣,向東推進!了望手一發現敵船立刻報告。”
鐵木真小聲說:“大哥,且慢。我看這些水鬼的數目,敵船不會太多,恐怕是哨探前鋒。咱們大規模地向前搜索,反倒打草驚蛇,驚動倭寇的主力艦隊,讓他們逃竄就不好了。”
“依賢弟說怎么辦好?”
鐵木真說:“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我們也派出敢死之士,乘小艇去前方尋找敵船。艦隊卻在這里靜靜地等待。哨探發現敵人艦隊之后,悄悄回轉,我們再熄滅燈火,趁黑摸過去,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見劉錦微有躊躇,他又說:“或者,我還有個誘敵之計。讓我的怯綠連號帶兩艘小戰船突前,遇敵船后立刻攻擊,只許敗不許勝。敗后就轉身返航,把敵艦隊誘至我方陣地上,我們再全殲之。”
劉錦說:“這是個好計。但要賢弟以身犯險,我于心不安哪!”鐵木真說:“大丈夫正該銳身赴險,成就功業。”說完就對怯綠連號的方向叫道:“薩里木!船靠過來!”
怯綠連號像條沉默的大鯨般靠了過來。踏板放上,薩里木、瑪魯、拔都陸續上了劉錦的旗艦。鐵木真把剛剛議定的計策說了,三人都說是好計。劉錦卻道:“我這里需要鐵木真賢弟一起指揮,見機行事。所以賢弟還是留在旗艦上的好。”
鐵木真一呆,薩里木說:“船長,你放心留下吧!我已經不像原來那么莽撞了,我會指揮好你的船的。”
鐵木真沉吟道:“倒不是因為這個”
瑪魯說:“是因為我吧?”
鐵木真說:“你和拔都,我都放心不下。”
拔都一拍胸口說:“老頭子為少爺死了都高興,何況不一定會死。”
瑪魯說:“鐵木真,你若讓怯綠連號全體水手以身誘敵,自己、親人和愛侶卻隔岸觀火,恐怕不能服眾勇士之心。你自己是沒辦法的了,你的陣地在劉將軍的旗艦上。可我和拔都卻不一樣。”
她說到“愛侶”時,臉蛋微紅,目光里流露出一絲嬌羞,但語氣卻是溫柔中透著堅定。
鐵木真心里感激,低聲說:“好,一定小心!還有拔都和薩里木,也要小心!我望著你們平安歸來!”他跟三個人一一用力擁抱,抱到薩里木時特別囑咐:“你別貪著開炮,要作個好船長!”薩里木點頭答應。
三人順踏板回了怯綠連號。劉錦剛才已看出鐵木真和瑪魯之間的情形,豎起拇指說:“你那老婆果真如我所說,好!幫夫相!”緊接著,他命傳令官發令給兩艘小戰船,讓它們跟隨怯綠連號前去誘敵。整個艦隊都以戒備森嚴,等待著敵人撞進包圍圈。
鐵木真望著怯綠連號攜兩艘小船燃著火把,鼓起風帆,消失在前方的黑暗中,低聲說:“不知他們能否找到敵船”
劉錦說:“一定能找到。就算他們找不到敵船,敵人也能找到他們,火把之光就是誘餌。”
鐵木真說:“只盼薩里木不要莽撞。”
劉錦按著劍柄,全神貫注凝望前方,在月光下猶如石像。望了一會兒,他長嘆一聲,“倭寇自國朝之初就開始擾我海岸,過往客商每每丟財喪命。太祖爺在福建設了防倭城,倭寇才稍有收斂,沒想到現在又開始猖獗。咱們大明的臉面都讓這些盜賊掃盡了。此風不剎,他日必成大患。中華大國豈能容跳梁小丑侵凌。我劉錦對天發下大愿:拼著這腔熱血,要帶兵犁平倭寇的巢穴,斷滅其根。”他單膝跪在甲板上,莊容拄劍低聲說,“求太祖皇帝,和我劉氏列祖列宗在天之靈佑護。茍完此誓,劉錦只欲榮名一世;茍違此誓,天地鬼神共殛之!”
這時候,前方遠處傳來了低沉的炮聲。鐵木真說:“一定是薩里木跟敵人遭遇了,這炮像他開的。”
里許之外,紅光陣陣照破了黑沉沉的夜幕。在紅光背景前,怯綠連號的剪影依稀可辨。鐵木真小聲說:“快回來呀!你的任務是誘敵。”
但怯綠連號卻沒有返航,洪武大炮的厚重悶響里,又夾進了碗口銃爆豆般的連續炸聲。鐵木真一拍船舷:“糟了!這個薩里木,我只防著他自顧開炮,忘了提醒他不要戀戰。少說一句,他打出了癮,竟然不回來了。”劉錦說:“你這位大副真是個廝殺漢子。我們快點過去,一鼓作氣把敵人艦隊滅了。賢弟你看如何?”
鐵木真說:“也只有這樣了。”劉錦立刻下令,艦隊全速向前出擊。
此時正起西風,大明艦隊張了滿帆,速度很快。里許海面頃刻即到。借著月光和炮火之光,已能看清戰場的情形。
怯綠連號與那兩艘小戰船正跟倭寇的二十幾艘槳帆船纏戰。薩里木定是打發了興,怯綠連號左沖右突,炮聲震天。碗口銃、床弩齊發,如暴雨橫擊。敵船竟支撐不住,開始向東退卻。鐵木真咬牙說:“這個薩里木,壞了咱們的大事。打完仗我定要好好罰他!”
劉錦卻說:“不要罰,這個薩里木是員猛將,你看他只憑三艘船,一股狠勁居然把二十多艘敵船打得落荒而逃。依我的主意,賢弟應該重重地獎賞他。”
鐵木真說:“好,大哥,咱們趁這勢頭,向東壓下去吧!”
“不錯,前方不遠就是對馬島,那里定有倭寇的港口。”劉錦發下號令,艦隊如烏云蓋頂一般,向日本方向壓去。
此時天已微明,前面逃竄的倭船仿佛近在咫尺。怯綠連號正突前追擊,邊追邊發炮,炮彈落點甚準,幾乎是每發必中一船。鐵木真說:“這是薩里木開的炮。這個家伙又忘了我的話,沒有指揮全船,在過他打炮的癮。”劉錦勸道:“你老弟有這么個好炮手,還不滿意?哥哥我可要把他拉到我這邊來啦?”
“可我要他作個好船長啊!”鐵木真說。劉錦笑道:“他剛才不是在作船長嗎?作得不錯,把敵人都打跑了。”
日出東方,耀得人眼睛都花了。劉錦大喊:“沖!沖!平了賊巢!”
鐵木真卻道:“要小心敵人借太陽光掩護,向我們發炮。”
劉錦發令:“我們主動開炮!向那島上的港口轟擊!”明艦隊眾船一齊開炮,前面的海面仿佛沸騰起來。明艦的炮火向前延伸,港口中才出來的幾十艘敵船立刻被砸進了水底。怯綠連號的大炮能發開花彈,中則必炸,威力更強。
劉錦對自己船上的兵卒說:“拿起兵器,擺陣上陸!用那練熟了的陣法,不許讓倭寇走了一個!”
明艦隊一字橫壓過去,兩翼炮船開火掩護,中央戰船載兵登陸。
數千人黑壓壓從海上沖到陸地上,炮船上橫飛而至的鐵彈為登陸兵掃清了道路。島上建筑多被摧毀。倭寇們數代經營、賴以蟠踞的據點一座座被夷平。里面的倭寇嘰哇吼叫著沖了出來。
所謂倭寇本是日本戰國混亂時代失去主人的武士,沒有了謀生手段,只好憑武力禍亂海上,搶劫來往商舶,甚至有的劫掠中國沿海。到了明嘉靖年間,大內氏貢使宋素卿與細川氏貢使發生爭斗,斗敗逃跑。細川貢使一直追擊素卿至紹興城下,折返寧波途中殺人放火,搶劫財物,最后揚帆而去。明皇以此事為因由,斷絕了中日的朝貢關系。但日本還是有很多奸商以暴利引誘沿海華人,進行走私。走私團伙均攜武器,中國沿海并有一些強悍的無賴小民加入其中。所以史書中說:“真倭十之三,從倭者十之七。”但在劉錦平倭之時,對馬壹岐諸島蟠踞的尚多是“真倭”,武裝也頗精銳。
這一戰從早殺到晚,斬首二千五百余。港口已被轟平,破船滿港,島上建筑也多被毀。一群群面目黧黑的瘦弱男女衣衫破爛,各帶傷痕,坐在地面哭泣。這都是些被倭寇脅從的平民。
鐵木真久久望著這些無家可歸的百姓,想起成吉思汗征伐天下之時,曾有多少無辜百姓流離失所,家破人亡,不禁對劉錦感慨道:“這就叫做兵災呀。滅盜都要連累這么多的平民,何況是古往今來那些平定天下之戰呢?”他雖然從小懷有征戰之心,但一直未曾經歷這么殘酷的陸戰,只是與盜船做過海戰而已。幾艘船、幾百人的傷亡,難以撼動勇士之心。此時初見兵火下奔突的眾多百姓,不由得胸中慘痛。
劉錦說:“讓這些可憐人回家去吧。”命令士卒,給那些貧苦百姓各發一點盤費,叫他們尋路返回家鄉。
災民甚多,太陽落山、斜月東升時,才只安排了一小半。
不知何時,細雨菲菲而下,劉錦和鐵木真、瑪魯、薩里木等人圍坐火堆旁吃晚飯。忽聽遠處有個女人哭叫:“不!不要!我不跟你們走”說的竟是漢話。
劉錦一呆,其時明軍軍紀雖然已不甚嚴明,卻還沒有敢于污辱婦女之事。他扭頭循聲望去,見一個年輕女人、一個老太太、一個十三四歲的男孩子抱在一起,兩個明軍手足無措地站在這一家人旁邊。劉錦起身就走了過去,大聲問:“有什么事?”
一個士兵摸著頭說:“將軍,我們也不知道這女人是怎么了,才說要給她錢讓她回家,她就瘋了一樣叫起來。真是個瘋婆子!”
劉錦看看那女人,眉清目秀,但腿比上身短,絕不是中國人。他彎下腰問道:“你是哪里人?怎么會說中國話呢?”
那女人細聲細氣地哭泣,說:“我我丈夫教我學的中國話他被你們殺了”后面的話越來越低,聽不清楚。
劉錦略向前站了一步,想聽清她的話。鐵木真忽然在遠處大喊:“大哥!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