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航明燈** 　　你見過燈塔嗎？它雄偉地聳立在島頂海隅，像一顆永不隕滅的星星，狂風巨浪無法吞噬它，彌天夜霧不能遮蓋它。 　　 　　我這樣贊美燈塔不是沒有緣由的。幼時對它那些夢幻般的記憶，雖已淡漠了，但最近一次夜海險航，卻使我終生難忘。那天，我乘一艘試航的漁輪返回海港，整個大海暮靄蒼茫，云低浪涌。盡管離預報臺風到來的時間還有十幾個小時，但海面上卻已顯出燈瀾將興的景象了。船在輕微的顛簸中行進著。狹窄的舵樓里，老船長不時用堅定的聲音發出指令，輪機員順從地操縱著舵輪，這種單調的氣氛使我昏然入睡了。不知過了多久，我被強烈的晃動所驚險，立即感覺到這一葉扁舟忽而從波峰掉進浪谷，忽而又從海底飄向濤頂，機艙里的機器發出粗獷的吼叫，拼力在風暴中掙扎。我急忙俯向舷窗，只見怒濤翻滾，雪白的浪花濺落在甲板上。我的一顆心緊縮起來，可老船長卻仍舊沉著地凝視著遠方，似乎正在從望遠鏡里捕捉一個什么目標。突然，他長吁了一口氣，把望遠鏡遞給我：“看到了，煙臺山的燈塔！”我急忙接過望遠鏡，向遠處搜尋，果然很快便看清了那忽隱忽明的指航燈光。它如同這港口的嫵媚的眸子，正忽閃忽閃望著我，在黑暗中顯得特別美。 　　 　　當我把望遠鏡還給老船長的一剎那，他那雙瞇起來的眼睛，使我一下子想起，在“文革”動亂期間的一個深夜里，我們相識在煙臺山燈塔之下的情景。那時他也是這樣瞇起眼睛跟我說話的。他說，他掛上漁船“走資派”的頭銜了，一直被批斗了半年多，最近因為病重才被允許回家來住宿的。當時我不理解這位掛著拐杖、瘦骨嶙峋的老同志為什么要在深更半夜來到燈塔下散步？他好像看出了我的心事，望著燈塔的強光給我講了一個動人的故事：還是1945年的秋天，這座濱海城市剛剛獲得解放的時候，有一股殘匪從海上來犯，占據了港外的一個孤島。老船長當時是碼頭工會舢板大隊的隊長，他帶領工人們配合八路軍渡海作戰，一舉全殲了頑匪。當他最后一次從小島上裝載著勝利物資返回海港時，已經夜幕降臨忽然海上風暴陡起，巨浪排空，小舢板隨時都有被打翻撕碎的危險。那時，他就是瞅定這燈塔的方向，搖著大櫓安全駛進港來的。老船長講到這里，長吁一口氣說：“航海的人，不怕暴風惡狼，只怕看不見指路的航燈啊！”接著他情不自禁地哼起《你是燈塔》那首扣人心弦的歌…… 　　 　　危險的夜航終于結束了，漁輪正朝著煙臺徐徐駛進港灣。抬頭仰望，燈塔在我們的船頂上閃爍著，給人一種安慰與幸福的感覺。老船長笑出一臉皺紋，神秘地告訴我，如果有可能的話，等他退休以后，做一個守衛燈塔的值班員。 　　 　　啊，燈塔，大海的明燈，我心中不滅的火焰，你指引的豈只是夜航歸帆，更有那在迷惘中希圖前進的人啊！ 　　 --: 　　(發表于1981年3月30日《工人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