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海事** 　　從崆峒島前灘沿那半月形狀的沙岸向北，隔海相望的是芝罘、扁擔諸島，晴好天氣里島上一片蔥綠，疑是神仙才有福份住的地方。近海的海濱島上漁人稱為油盆。無論島外風浪多大，這邊的油盆波瀾不驚靜影沉璧。原因是它被橫列近海馬島、鱉砣子、老帆桿、賈島等等擋住風浪，成為一個天然的小小港灣，崆峒島漁家的船只，大半都是錨泊這里的。 　　 　　這片沙岸是一片卵石，所有的卵石一律有小孩拳頭那么大，玲瓏可愛，可令旅游者或玩海的人駐足把玩，也有許多的外鄉人見了這些石頭喜歡得要命，逐個挑選，背了整整一提包，千里迢迢地捎到內陸去。看看島子后面的山崖你就知道海浪的力量有多大，那把無形的浪刀有多大，把山崖劈成碎石，再把碎石磨成卵石，以至千百年來日積月累，就有了這樣可愛的卵石鋪成的沙岸。那幾年，大約是在十年前吧，我和寫散文的作家王崇信每年在四月到六月的季節就來到崆峒島上住些日子，來的時候帶著一摞摞稿紙，走的時候同樣也背著厚厚的稿紙——不過這時都是寫了字的。選在這樣的季節到海島來寫作是件極好的營生。 　　 　　原因大約有這幾個方面： 　　 　　首先這節令最是玩海的時候，這時通常是沒有什么大的風浪的，駕了舢板或角子在星羅棋布的衛星島來回轉悠，用不著兔子般豎起耳朵聽收音機里的天氣預報。 　　 　　其次這時像秋天一樣，也是釣魚的節令，春釣往往收貨不及秋釣。但這時不上魚則已，上魚就是個體很大的黃魚、黑魚或加吉魚之類，抑或還有石僵子(比目魚的一種)，目中眼兒（也是比目魚的一種），黃蓋鰈（還是比目魚的一種），都是近海的較好的可以用來待客的魚類。 　　 　　另一方面是這時在冬季的海底藏了近半年時間的海蟹從石縫里鉆出來了，殼里有蟹黃，頂蓋兒肥的時候，只要你肯熬夜，晚上趁了好月亮的時辰去兜蟹，在岸邊蹲一夜，可兜上三五十斤海蟹。兜蟹是較為出力的活計，它的餌料是雞下水或臭魚之類，但你必須將餌料捆結實，不然損失餌料你深更半夜的哪里再去搜尋。兜蟹的兜子約須預備十個左右，如果你的體力很好，備二十來個也無妨。依次將兜子沉入海底，把最后一個兜子沉入海底之后你就可很從容地抽一支煙什么的，如果這時你是一個不會抽煙的人，則寂寞得要死。抽完了煙，看著夜海里的漁火，而后開始拍拍手開始收蟹，拔上一個兜子上面總有三兩只海蟹，把海蟹摘下后再依次投入水中，如此循環往復，你簡直就閑不住，直到天色大明，海蟹不再出洞。雖然這一夜你疲憊得只想吮兩口白酒沉沉入睡，但一想到這種收獲的歡喜，立馬就變得很興奮了。 　　 　　這樣的季節出行海島漁村，還有一個好處是每年的春景天，即陽歷四月十六日至陽歷六月十六日，是國家法定的捕撈海參的季節，這兩個月內海參從深海爬到淺海附近產卵或者交配，在四度或者三度深的海底，陽光的可見度是極佳的，成了捕撈海參的船只出海可以說是一種享受。現在濱海城市的大賓館有一道極昂貴的時令菜叫生吃海參，即把剛捕獲的有茄子那么大的海參使醋和辣根拌著吃，這道菜肴一出現，整座酒席的規格都就提高檔次了。 　　 　　想一想那幾年，這道菜是拿著當飯吃的，有一回吃的多了，船上的大頭（水鬼）說小心鼻子出血，這東西力氣頭可大著哩！況且你這耍筆桿兒的又年輕氣盛，沒個瀉火的去處……大頭說畢竟獨自笑了起來。起初我是不大信的，后來，大約是到了收山的時辰（收山就是攏岸），我果然鼻子出了血了，這時才知道海參這東西恐怕有些道道。 　　 　　隨了捕參的船出海還有個好去處是大頭下水后約計到了傍午吃飯時，便停了撈參的工作，在海底隨便拾掇片刻，海蟹、海螺、海膽、天鵝蛋等等就送到船上，王崇信不但會寫散文，而且很會做菜，他下廚之后，往往埋怨沒有魚，大頭船上是不能釣魚的，下面的水鬼是邊走邊作業，而釣魚則需要有守株待兔的功夫。然而有一天我們的船在地留星那邊作業，大頭從水底浮上來要過叉子對王崇信說預備做魚的調料。大約過了三、五分鐘，我猛然發現海底冒上一股鮮血，我有些緊張起來，而后大頭那血水躍出水面，懷里有個半扇門板大小的褐色家伙，開船的老漁人一把操起漁鉤子，使勁一刨刨住還在攪動的那條大魚的腮，拖上船來。大頭摘了頭盔，洗凈血債，抓住扶梯的援引，長長地呼吸著。這條魚重約三十來斤，是牙片魚。王崇信使用這嫩而雪白的魚肉依次做了溜魚片溜魚條鍋塌魚片生吃魚片，魚頭做了一鍋湯，炒了個辣子魚干和魚籽，又做成一頓魚餃子。這大約是我生平吃到的最鮮美的海宴了。現在誰能捕獲這樣一條近海鮮魚，大約能賣到七百來塊錢，即便那時，賣到七八十元也不成問題，但那時是那時，現在是現在，這都是那年春天的故事了，所以，春末夏初的日子去玩海，依我說也是最愜意的事了。 　　 --: 　　(發表于1995年6月22日《煙臺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