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個人從花園回來,你問他,“你去哪兒了?”他通常會毫不猶豫地回答,“我去花園了。”他把自己看作自己的肉身,相信自己就是肉身。他用肉眼看見花園,相信花園真實存在;所以能即刻回答有關其行蹤的詢問。雖然他對答案十分肯定,但他所相信的東西,終極上是不真實的。
人看見一些東西,下結論說它們存在。但有很多我們看不見的東西,卻依然和我們同在。例如,人的怒、善、愛、妒等,也許不為肉眼所見,但卻存在。人用肉眼只能看見另一個人的外部身體。即使X光也只能顯示身體內部,卻不能顯示那個人心里的念頭、情感和欲望。不過,他雖說看不見這些心理現實,卻感受得到——倘若和那個人生活一些時日的話。相處一段時間后,他也許能夠判斷那個人是嫉妒或是善良等等。一般人對認識別人的這些心理現實,有一定的能力。但這種認識的獲得,既不迅速又未必準確,因為它往往主要由外部事物推斷而出。
但卻有可能發展對心理現實的迅速與準確認識。高道就能夠只需眼看,就直接無誤地知道另一個人的性格傾向。但這種能力很罕見。
通常,一個人通過跟他人的聯系,逐漸積累對其心思的知識。我們想了解另一個人時,不僅想知道他的身體,還想知道他的思想、感情和欲望等心理生活。
人的好奇還不局限于目前。心還常問些有關未來的問題,例如,“明天會發生什么?”對于大多數人,未來是一本密封的書。講實際的人對預知不感興趣,只相信親眼所見。從早到晚,生活中沒有什么事件,能讓他們尋求直接進入其他的心,或與將來有確切聯系的更高感知。
盡管如此,即便在講實際的普通人生活中,也會發生一些需要關心考察的事情。人睡覺時伸展四肢,閉上眼睛。慢慢忘記周圍的一切。但他可能會開始做夢。夢見自己在別處漫游。這些漫游不純粹是心的幻想,而常常代表靈魂用魂魄體做的實際旅行。這些漫游可能遠而廣。沒有過不去的高山,沒有過不去的大海。人醒后回憶起,有時會把這些魂魄體漫游當作夢。魂魄體具有自身的意志和能力。在濁體中做不到的事情,在魂魄體中輕而易舉。過一定時間,這些漫游會停止。之后人進入睡眠,此刻什么都體驗感覺不到。要得到休息,次日感到清爽,就有必要經過這種徹忘。
一般來說,一個人不可能在同一個時間體驗醒與夢。他在醒中做平凡事情,但對此肯定并充分知道。在夢中他也許做非凡之事,但可能對此模糊不清。罕見的是同時體驗醒與夢,比如高道。這時候魂魄體的非凡成就清晰而明確。同理,更高級的靈魂還能夠同時體驗醒與睡。如果將醒與睡結合,就能在醒中有意識地體驗無條件的純粹酣眠喜悅。
圣人能幫助人一方面將醒與夢結合,一方面將醒與睡結合。通過瑜伽過程也能達到這種結合。然而,徹底的忘我和完全的極樂狀態,卻是來自靈性大師的禮物。能結合夢與醒者,略微高出不能結合這兩個狀態者。但他跟普通人一樣也在想象領域。
然而,能將醒與睡結合者,則達到真理并成為真理。對于他,世界不存在;存在的一切只有神。如果你問這樣一個人,“你去哪兒了?”他會如實地回答,“我一直無處不在,此刻無處不在,將永遠無處不在。”他知道自己不同于身體,知道自己乃無處不在的真理。因此,他會從最高體驗的觀點,絕對肯定地說,他現在和過去總是無處不在。連想都不會想自己曾在花園,因為他甚至意識不到自己的身體。這種知識和體驗極為罕見。卻是生命的最后真理。
大我一從一個微小點出來,便降入幻相,開始世間的旅程。即便高級瑜伽士,及其全部超自然能力,也都受幻相的左右。被內在層面弄得不知所措,成為幻相的犧牲品。恰如意識到大我的影子或投射,卻意識不到大我的普通人。但這種瑜伽行者一旦擺脫內在層面的誘惑,就回到并進入靈魂最初從中出現,并且開始漫長旅行的微小點。他在該狀態,體驗到整個宇宙從他自身出現。隨著成功地超越這個點(通常稱作噢姆點),他也完全失去對整個宇宙的意識。對于他,沒有形體,只有唯一的實在;沒有短暫悲喜,唯有永存極樂。此乃“睡中醒”或“醒中睡”的真相或意義。
被束縛又被解放的過程,充滿巨大意義。靈魂跟身體糾纏,又陷入其中。好比一只籠中鸚鵡。在籠外面時,鸚鵡是自由的。卻欣賞或享受不了什么是自由。歷經籠中囚禁之后,才通過痛苦束縛,欣賞到自由到底為何物。重獲自由時才真正享受自由。當靈魂通過大師的恩典,從它即可滅肉身的噩夢束縛中解放出來時,也會發生同樣的事情。
靈魂實乃神。這對那些仍陷于自己是身或心之幻相者,似乎不可思議。怎么把一個,比如正躺在安樂椅上的人,看作是同一個普遍和全能的神圣存在?只要仍受無知支配,靈魂就無法證悟其無限性。盡管如此,靈魂與神一體,依然是一個不可逆轉的事實。正如睡眠期間靈魂存在,雖然它像平常那樣不知道自己存在;同理,靈魂實際上同神一體,盡管它在無知期間意識不到這一點。人的眼睛能看見很多東西,卻看不見眼睛本身,除了在映像里。同理,靈魂一般也意識到整個世界,卻意識不到自身(除了通過與可滅身體的虛假認同)。
在與真理為一的終極知識里,靈魂知道它自己就是一切。真理乃有。除了有,什么都沒有。因此,有包括無。這意味著,本身什么都不是的虛妄世界幻相,只能存在于真理,而不外在于真理——即便是作為幻相。宇宙存在卻不實,也就是說,它存在于強加在真理上的想象。
田心譯自《真理火花》德希穆克版本1967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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