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人將自己認同于身體。這種自我知識,不同于對自身真性的真正認識。將靈魂等同身體的虛妄自知,前提是全意識。對于真正認識,全意識同樣絕不可少。虛妄自知脫離虛妄之后,便成為真正認識。但對于二者(虛妄自知與真正認識),全意識的成熟都是無法逃避的前提。真正的自我認識是貫穿前人類和人類發展階段的整個造物界的目標。但它只有在人類階段和人類形體才有可能,因為在前人類形體中,意識尚未充分顯現。事實上,即使在純粹的身體方面,除非在人類形體中,全意識及一切進化印象和傾向出現,否則生命是無法充分認識自己的。不過,任何人,無論靈性地位怎樣,都能充分了解自己的身體方面,并錯誤地認同于實乃靈魂載體的肉身。
意識在某一個形體所能產生的知識,受制于我心或自我意識的固有印象和傾向。隨著這些印象和傾向的發展,意識所能產生的知識也相應增加。在人類形體,意識能夠產生對其載體亦即肉身的充分知識。在初期階段,由于傾向或業相造成的與身體認同,該知識夾雜著謬誤。但在意識不全的前人類階段,即便這種錯誤的自知也是不可能的。在前人類層面,與肉體的認同是本能的,不是自覺的。
假設將一面鏡子與觀者視線平行放置。這樣觀者在鏡中連自己身體的一部分都看不見。但若以逐漸增大的角度,把鏡子繞軸心轉過來,觀者就能越來越多地看見其形體映射。當鏡子垂直,與觀者面部平行時,觀者就能看到自身形體的整個映像。
在上述比方中,逐漸增大角度地轉動鏡子,相當于進化意識與增加印象或傾向。由于二者在人類形體都充分發展,觀者現在能通過其受限意識,看到自己身體的映像。盡管如此,受限意識之鏡只能完整地反映形體,卻不能產生對(已獲得意識的)大我的超越認識。對真理面目的認識,僅僅產生于意識徹底擺脫所積累體驗的制約印象之后。受限意識只能給予一種知識表象,摻雜著大量的難測幻相。
有印象心的傾向紐結是束縛性無知的真正原因。心的印記歸因于以往行為和體驗的銘刻。這使得精神無法自由地發揮作用。因此,證悟真理的問題,實質上是解放心的問題——通過從精神上消滅過去體驗的烙印。未被理解體驗的烙印使心變形,就好比一只受傷的肢臂。必須徹底消除這些局限性印記的影響,必須把精神從扭曲僵化中解放出來,它才有可能覺知真理,而不是擁抱積習所導致的幻相。
對真理的直覺及超越認識,簡單自如。唯一的要求是卸去精神負擔。虛妄體驗所強加的扭曲,導致精神變形。因此不能直覺真理。真理對貪取的傾向機制,高深莫測地隱藏著。但真理根本不遙遠,即便對無助地被二元環境體驗所決定的意識。但在那里,精神的僵化阻撓了對真理的直覺。一旦擺脫印象積淀的影響,精神就成為超心,并揭開迄今被我心遮蔽的真理。
為了直覺真理,就必須把意識從頑固與抵觸傾向中解放出來。直覺一直被埋在虛妄體驗的零碎教學下面。教學來自外部施加,直覺則從內里降臨。教學阻撓直覺。因此,必須用內在覺醒抵消外部沖擊對心的教育。此時,也只有此時,具有超越認識的直覺,才能夠真正地判斷,而不會屈服于盲目印象之昏睡。
意識上印有苦樂、成敗、善惡等一切二元對立,這些對立又引發喜惡反應等二元糾葛。意識容易接受印象,從而無法鎮定自如地發揮作用。缺乏平衡,使它不能擺脫喜惡糾葛,自由前進;也就是不能快速適應對立交替。例如,它遇到快樂,便想起以往所體驗或預測的苦樂,因而被分裂,不能充分認識當下喜悅的意義。
同樣,遇到悲哀,它則想起以往所體驗或預測的苦樂,從而被分裂,不能充分認識當下悲哀的意義。無法認識當下苦樂的真正意義,是因為它受過去同樣未被認識的苦樂體驗所左右。這造成持久的錯覺,將意識束縛于以往苦樂及類似對立的廢墟。它應該做的,不是奴隸般地拖著過去不放,而是自由地面對并接受生活——擺脫執著、恐懼或希望。
如果意識能夠隨生活迅速移動,從過去的強大制約中解放自己,它就不會被牽連或分散;它就能整合地發揮作用,保持泰然自若。那時,它不僅能充分認識苦樂及人生其它對立面,還能通過對其真正價值的直覺認識,正視、吸收并超越之。超越認識是直覺自由的另一面。認識本質上是超越和無限的;而印象本質上是對奴役的永久邀請。
當一個人真正認識到苦樂等人生所有對立的真實意義時,這些對立面都以自身方式,確認“一切生命實際一體”之直覺感知,此乃超越一切二元的永恒無限事實。是受壓制和欺騙的心,想象創造出多彩二元世界,然后抓著不放,給自身造成分別和受限意識的沖突不和。它在實際上無分別之處制造分別。虛妄想象的這種分裂作用,就好比根據自身愛好重組云中落日顏色,用各種各樣的宮殿、森林、城堡、湖泊、山脈、河流充塞天空,想象中把這些五顏六色的模式投射到跟它們無關的虛空。
同理,受習性和印象所決定的意識,也尋求并創造一個強大的虛妄世界,糾纏于其間,并將一種注定會背叛自身的虛妄價值投射進去。它對實質上不可分割的實在加以劃分。對實質上必然滅亡的形體執著不放。在實質上束縛人的行動和次要成就中榮耀自身。在一種空虛不實的背景上享樂受苦,完全剝奪了自己的真正快樂和認識。活在清醒認識理智中的唯一出路是,覺知我心的印象決定論,將它從這種損害性制約中解放。
不受限之超心的清醒與超越認識,揭開永恒無限神性之真理。該真理在無量喜悅、能力和認識中自給自足。此乃無法挑戰的真理。直覺感知能夠同時揭露由短暫形體組成的宇宙的虛無,又肯定永恒神性的不衰實在和無量意義。正因充沛漫溢,具足而自證神性的真理才無需補充。它同時既是存在,又是自身存在的理由。
田心譯自《真理火花》德希穆克版本1967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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